老人有病,当然得治疗。谢汉背着袁秋华跟岳父借了五千块,领父亲到市人民医院去检查,确诊后随即住院。七天花光五千块,袁秋华拿出一万,又用完了。家里没钱,全靠借钱治病,穷人借钱也借不到多少,谁都知道癌症是无底洞,拿来多少钱也填不平,借出多少钱也治不好,即使手头有闲钱也推托,也敷衍。
谢清泉说什么也不肯继续诊治了,肝癌晚期,手术没用,化疗没用,换肝也没用,换血更没用,摆明是绝症,自知花再多的冤枉钱也救不了命,不愿让儿女倾家荡产。他不肯留在医院接受治疗,只要求用药止痛:算了吧,我活到这一把年纪,死也死得了!
老人吃苦勤劳一辈子,既没买养老保险,也没买社保,更没买医保,治病每花一分钱都要自掏腰包。他怕花钱不肯住院,虽说儿女成群,四世同堂,但儿女家里也没钱,哪怕悲痛,伤心,难过,也不过是听天命,尽人事罢了。
袁秋华到信用社将卖书稿的钱——三万元取出,交了医药费。谢清泉仍然拒绝手术,拒绝化疗,坚持要求回家等死。谢汉含泪办了出院手续,租车带父亲回到家。
谢清泉只有三个月寿命了。有袁秋华拿出的三万垫底,谢汉每隔三五天,便到县人民医院请医生来家给父亲诊疗,再买药,请村卫生室的护士到家给父亲打吊针输液。一瓶白蛋白就要三百块哦,一天要一瓶呢,一支*就是一百五哩,二天要打一次呢。
谢汉说:个儿独子也要养老,治病,葬父!
宫喜鹊说:父亲养育你们一场,如今病倒了,人在做,天在看,孩子在学,你们各凭良心啊!
儿女们有的掏腰包给老人买药,有的买营养品,有的空手说好听话,有的空嘴吃白食,有的吃了还要挟带,甚至偷钱摸物。
谢文悄悄地塞给袁秋华五千元,抹着眼泪,一言不发地走远。
不久,谢清泉卖了母牛和牛犊,五千块钱交到宫喜鹊手上时,言明这是自己的药费及殡葬费。
三天后,谢雄说和岳父借了五千块,又说父母这辈子足不出县,他要带双亲去武汉见世面,去北京开眼界。去就去吧,要尽孝心,只会赞颂,没人剥夺。租下一辆面包车,谢雄全家便陪二老一起去,会亲访友,游山玩水,拍照留念,吃喝购物。为了省钱,到武汉由袁弘远负责免费招待,包吃包住包门票,当向导,到北京由袁弘璧承担招待义务,包吃包住包门票,当导游。
若干年以后,大家才搞清楚,谢雄的五千块是宫喜鹊给他的,至于是借还是送,没人知道,他是笑纳还是还钱,也没人清楚,是不是卖牛的钱,更没人说得明白。
谢清泉旅游回来后,就卧床不起,病越发重了,病得骨瘦如柴,淹淹一息,像一堵风雨剥蚀的老墙,捅一杆便会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