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天恢复了天真活泼的小孩模样,整晚都抑制不住兴奋和愉悦之情,缠着谢雄问东问西,讨礼物,要奖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也嘻嘻哈哈笑个不停。.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сОΜ。瞌睡来了,困乏得眼睛都睁不开,便闭着双目和谢雄说笑。
直到一点钟声敲响,疲倦实在难挡,谢飞天依偎在谢雄怀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她弯腰拱背,蜷‘腿’缩屁股,侧卧在爸爸右边,头枕着爸爸的肩膀,双手挽着爸爸的胳膊,眉眼舒展,嘴角含笑,沉入梦乡。
谢雄拉拢被头,将‘女’儿下巴以下的部份盖严实,再掖一掖。他身子稍微一动,谢飞天打个冷颤,睁开眼,摇一摇谢雄的胳膊,娇憨一笑:爸爸,我们拉过勾,你要陪我睡到天亮啊!爸爸,你不会像妈妈一样,也偷偷溜走吧?
谢雄说:乖‘女’儿,你刚刚还说爸爸是好人哦,好人能骗你吗?安安心心的睡吧!
想着‘女’儿的戒备,谢雄无法入睡,越想越揪心,越想越不放心。
在资源贫瘠的乡村沟壑中,祖祖辈辈的生活,充满苦难。世代世代的农民,艰辛繁衍子孙,在多子多福的期望中,努力营建四世同堂,老少和乐的大家庭,祈求儿孙个个是乡绅贤达,人人能够兴旺发达。他们口耳相传的生存经验,就是信奉有人有世界,人多力量大,之所以生儿育‘女’不怕多,只忧独生子‘女’挨欺负,是因为人丁越旺,家庭力量越大,人员越多,势力也越强,在邻里矛盾,或宗族纠纷中能形成威慑,抢先机占便宜,人前人后都有面子。
六七十年代,尽管父亲在土地上勤劳耕作,但一家人依然是吃穿经常没有着落,每回眼睁睁看着家里,老的没法养,小的没法活,父亲便蹲在灶前,长吁短叹,闭只眼久久地凝视着母亲,起身‘欲’语,竟无声,眼角两行清泪,默默流下。母亲给‘女’儿们梳辫子,给儿子们洗脸,自己洗脸梳头涂脂抹粉,换上漂亮衣服,出去找“相好”想办法,带回些“救急”东西,帮忙渡过困窘。
贫穷乃万恶之源,存活出自本能,奈何绯闻频出招风雨,子‘女’‘蒙’羞外人嗤。谢雄便在别人的冷眼闲言,嘀咕指点,鄙视挤兑中生长,族里婆婆婶婶们有吃喝,舍得分给他们兄妹尝个鲜,却始终不允她们的儿‘女’,和他们兄妹一起玩耍。他有一种感觉,人们像避瘟神一样躲开这家人,他永远不会忘记,上学没人约自己同行,放假没人约自己串‘门’,节日没人约自己上街,似乎自己是不祥之人。严酷的生活环境,疏离的人际关系,难言的寒酸苦涩,躲不开的嘲讽奚落,使他的童年,远离安乐祥和,单纯友好,天真无邪,仿佛生下来就是大人,用‘成’人的眼光,去看待这个家庭,这个社会,这片乡土,这个世界。
他是老幺,从小父母宠溺,哥姐迁让,养成了任‘性’轻狂,粗鲁莽撞,急燥暴怒的‘性’格,别人冷落,他报以白眼,“家里穷又不是我造成的,你家有钱,还不是也龟缩在乡村种田?真有本事,到中南海去上班呀,让大家在新闻联播里,天天看见你坐主席台啊”,别人讥笑,他报以抢白,“父母的过错,凭什么要我承担?谁做的事,由谁负责,想惩戒去找当事人,甭拿小孩撒气,以大欺小是坏蛋”。他身上有一股拼命的狠劲,一言不合,即刻翻脸,与人恶语相向,拳脚相加,打得头破血流,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小学没毕业就缀学晃‘荡’,他不甘心在谢河畈静悄悄地生活一辈子,却又不知道自己要追求什么,整日在街头游逛‘浪’‘荡’,靠帮哥们打架‘混’吃‘混’喝。
谢汉比谢雄年长八岁,不仅头大脸窄,腮瘪撮嘴尖下巴,鼻扁眼陷眉‘毛’稀,一点都不好看,比一般人还要不顺眼,且身材像半大孩子,又矮又瘦,双肩下垂,‘腿’脚短小,如同马戏团的小丑。由人介绍去相亲,‘女’孩子见一次面,便不愿再有第二次,更无意深入了解。个别嘴巴刻薄者,甚至恶毒的说,哇噻,你特征,特别出‘色’呵,长得真像武大郎,当特型演员,能发大财啊!别个都不像,只有你容貌,身材最像,你是唯一的,前所未有的。我的神呀,这是上天给你的恩赐呢,别个后天再怎么努力模仿,哪也是‘弄’虚作假哩,你因为天生,所以难得,可喜!可贺!拜拜,祝演图大展,星运咸通,大富大贵,阿‘门’!
炮轰,让他缩手缩脚,神情越发萎靡不振,鄙贬,让他弯腰曲背,形态越发猥琐怪异,‘女’孩子更不中意,更看不上,更瞧不起,不必多言一语,只用一个轻蔑的眼神,就每每让他落荒而逃。谢家贫困,谢汉貌丑,人又老实巴‘交’,还吹牛绕舌自作聪明,逞能显摆不知轻重。去相亲,到地方,当面说人家是山旯旮,村庄太偏僻,经济太落后;进人家屋,又指手划脚,说人家这方位不对,妨碍风水,那设计不妥,影响光照;坐下喝茶,又说人家茶具不好,茶味不对,买贵了,上当了;上桌吃饭,又嫌这挑那,道缺这短那,言称自家饭菜从来不吃第二回,剩饭剩菜,统统倒了喂猪;人家打扑克,他站旁边絮叨,骂这个孬,骂那个笨,叫喊“炸弹”,直嚷“跟进”,不是怂勇这个悔牌,就是帮那个赖账;人家母‘女’吵架,他给母亲当家,又给‘女’儿做主。
人家再见面,就全当没看见他,他喜滋滋地迎上前去,人家便急刹车,转身开溜,隔着东非大裂谷,躲而藏之,如遇沙尘暴,避而远之,如见泥石流。高的攀不上,低的不中意,谢汉年过三十,岁数不小了,脸皮都松垮了,头发都稀疏了,不年轻了,已是中年人了,相亲相了十几年,急也没啥办法,需也不能解决,仍然娶不到老婆暖被窝,孤孤单单一个人,睡素净觉。
那个时候,谢雄二十出头,朝气蓬勃,‘精’力旺盛,正是青‘春’好年华,浑身散发着旷野阳光的气息。不管是剪平头,推板寸,还是蓄“三七分”大背头,阳刚硬朗的脸,都帅呆了,酷毙了,炫上天了,无论是背心短‘裤’,还是夹克牛仔,都肩背宽阔,身材结实,虽不修长,却肌‘肉’紧绷,健壮如牛,再加上坦率,豪爽,肯帮忙,讲江湖义气,敢说敢做,两肋‘插’刀,已经是乡村的一帮孩子头了。虽比谢汉年幼,但从不缺乏追与被追,长期有“芳心暗许,目送秋‘波’”的‘女’同学,‘女’远亲,‘女’旧友,提着礼物上‘门’来试探,约他上街,请他看电影,或满畈疯跑,摘果摘‘花’,捉鱼捉虾。
谢汉大龄未婚,几无可能靠正常途径娶妻了。父母便有了“打照”的想法。所谓“打照”,乃是旧社会风俗,某男子有生理缺陷,或长相丑陋,或痴呆愚傻,说亲时,请相貌堂堂,才华出众者,冒名顶替,代其相亲,代其求婚,代其下聘,全程出席,‘蒙’‘混’过关。成亲之日,将新娘用‘花’轿抬进‘门’,顶替的“假夫君”退位,“隐身”的真新郎出场,当众拜堂,关‘门’‘洞’房。生米煮成熟饭,即使真相大白,新娘也只有接受既成事实,既往不咎。
媒人介绍了肖琳,谢雄李代桃僵,出面相亲,约定彩礼,房子,家具,谢汉承担。按计划行事,开始步署三媒六礼,原本一切顺利,没料到中途出了意外事故,谢雄和肖琳‘私’下约会,擦枪走火,先偷尝滋味,吃得上瘾,戒之甚难,关健因素是,播下了他自己的种子,开了‘花’,还结了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