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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偶有雪片飘落,虽然是华灯连城,厖州还是格外寒冷。
马蹄踏在结冻的青石街面上哒哒作响,行人裹着厚实大袄,唯独街旁一家卖面疙瘩的摊子里坐着位穿薄黑衫男子,人怪长得又奇俊,路过的不论少妇还是初熟闺女无不投来心动目光,旁边那小丫头倒是穿了件精美裘皮,不过从她东摸西看的神色来看多半是出于好看才穿的。
天寒地冻,喝一口热汤自然极好,这面疙瘩是北地独有的主食,里面冬笋干鲜美,加了窖藏的马铃薯,还有那汤面上浮着的那层猪油,让人闻起来就食指大动。这边两人在摊子里喝着,街上人群中则出现了两个怪人,只不过周围的人仿佛并不能看到。
这两个怪人,一人是扛斧的牛头,一人是扛叉的马面。
相传地府千大阴帅都有出入凡间办差都有人相,唯独牛头马面还是人身兽头,其中自然是有典故。
据说有个姓马的员外,是城内财权双全的巨头,可年已六旬,前后娶了十一偏房,却才有一独丁,哪怕求神请愿也不能如愿以偿。这马员外生怕独子万一不幸就断了马家香火,到时候万贯家财后继无人,为此日夜忧愁,不知所措。岂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在独子马一春满十八岁办喜酒之日,有道士替其算命曰阳寿太短,只有十八年,这可急坏了马员外,苦求道士救儿子,道士便让马员外办一桌最丰盛的酒菜,亲自送到城外鬼门关前十二级台阶上。马员外立马照办,果然见到那里有下棋的两人,马员外虔诚三请之后,下棋两人眼馋佳肴也就风卷残叶般将饭菜吃个精光,马员外趁机烧纸钱道所求,还巧言有个姓马的兄长在冥河地府执掌大权。下棋两人正是牛头马面,马面细想地府中上到十殿阎罗下到鬼卒罗刹,姓马除了他还能有谁,心忖莫非是喝了孟婆疼忘了前世之事,因此就不缉拿马一春与牛头回了地府,事后被黑白无常追查到,禀明身为十殿阎罗的泰山王后受罚,永远不得人相。
这牛头马面降临凡间街市,马面一本正经的站着,除了一张马面倒也无其他特别之处,可牛头就另说了,两只牛角冲天,牛鼻子上穿大金环,身上披的竟然是和樱帝国女子的和服,绣着艳丽五色的菊花,露出的小腿上根根粗黑脚毛毕现,脚上还踩着木屐。
有个体格健壮的北地汉子甩着膀子走过,扭头情不自禁就朝此人的屁股拍去,汉子只觉屁股被拍了一下,可东张西望之下发现并无人攻击,只当是错觉。牛头捂嘴偷笑,明明是粗嗓子还故作女声道了句好紧实,妖气十足。
马面撇撇眼,冷言一句:“恩公就在前面,收收你的性子。”
牛头甩袖换回粗嗓子回道:“左一个恩公又一个恩公,好歹是阴帅,你别太跌份了。”
马面摇头不愿多说,这就领着牛头走向前,远远见到了摊子里坐着的黑衫男子。
“就是他”牛头用板斧指道。
马面两眼迸射感恩神色,若不是他,自己早就被谛听打成魂飞魄散了。
“不是我的菜。”牛头好奇心顿消。
在陪虫虫吃面疙瘩的宗阳当然察觉到了牛头马面的出现,起身相迎,笑道:“马兄这趟又是来收哪只大妖的魂”
马面笑嘻嘻的跑上前,头也不回将叉子往后扔去,牛头配合默契的接住,马面抱拳朝宗阳至诚说道:“上回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回恩公的话,这趟出来是为收魂。”
马面再手指身后牛头介绍道:“这是牛头。”
“幸会。”宗阳向这装扮奇特的地府阴帅打招呼。
“嗯。”牛头翘头回应,还有点摆谱。
马面见状猛然转身奔向牛头,一脚狠狠踢在牛头脚肚子上,破口大骂道:“你就这么跟恩公说话黑白无常你怕,收拾了黑白无常的恩公你倒这副德行”
牛头不甘示弱,立马与马面当街吵了起来。
宗阳与虫虫只好默默观望。
好一会儿,马面想起了正事,赶忙又凑过来问向宗阳:“恩公,你是否与两只狐妖相熟”
离厖州三千里外有一片巍巍大山连成的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不稍说,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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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道门佛寺也没有。
月明星稀,因为有积雪反射月光,夜色只是昏暗。此间有一处深潭,占地不大却深如鬼渊,水面上几片枯叶因为山风吹过兀自打转,一根丝线垂入深潭,连着丝线的树干在离水面五丈的高处,有一红衣身影坐在裸露的大青石上执此树干垂钓,长发白面瓜子脸,一对狐狸眸子眯着,正懒散的打了个呵欠。
另有一袭红裳从远处飘来,戴着垂纱斗笠,几个起落后轻盈落在红衣男子身旁,戴天蚕手套的双手各捏了一个野果子,下巴温柔搁向红衣男子的肩膀,将其中一个野果子递与红衣男子,垂纱飘摇,隐约可见一张略显臃肿的狐狸脸。
红衣男子咬了一口汁多的野果子,提起点精神,一手托脸无趣道:“看来这深潭里是没银鳞地孕鱼了。”
“夫君,歇会吧,我给你揉揉。”狐狸脸的红裳女子说道。
“唉。”红衣男子砸吧砸吧嘴,叹道:“越钓不上就越念念不忘银鳞地孕鱼的美味了,还真有点怀念起龙虎山了,只要是个潭子都能钓上几尾,不愧是处宝地。可看这片地方,感觉与龙虎山也差不离啊,真是委屈娘子你了,辛苦陪我闯天下,却连这点口福都没了。”
红裳女子纠正道:“夫君,哪里是闯天下了”
红衣男子讪讪一笑,摇头道:“是啊,哪里是闯天下,就是逃命而已。”
这里幽静无扰,垂钓无趣,红衣男子遥想起了往事自然打开了话匣子,嘴上念叨了起来,“龙虎山九九八十一座山头,没想到我这第八十二座山头是这么不起眼,还夜郎自大的以为整个龙虎山我最大,无论是大妖小妖都得臣服于我。丫的龙虎山臭道士抢走老子辛苦钓出的一条紫金地孕鱼,这口气谁能咽的下,去他们道观里吃点拿点也是在理,不就几颗破丹药,至于赶尽杀绝么”
红裳女子也回忆起了在龙虎山道观里的快活日子,在没有化人形前,他们就躲在梁上,整日与一条得了点道行的大黄狗斗,若不是夫君从丹室里偷了丹药,他们两应该还在道观里逍遥快活。
“夫君,只要做你的夫人,到哪我都陪你。”红裳女子神情说道。
“蠢女人”红衣男子正色骂咧道:“你说父王的遗命是让你服侍我,终生为妾,我不就让你做了夫人,你就这么知足了真是比一路上见到的凡间女子还笨”
红衣男子虽然骂着,手却抚向红裳女子的头,脸上尽是溺爱神色。
“我愿意。”红裳女子一点也不害臊。
“真是郎情妾意啊。”
冷不丁,有一男声在上空想响起,红衣男子猛然抬头,一见凌空站立的四人就认出了对方身份,心中咯噔念叨:“龙虎山臭道士”
“怎么不跑了”其中一位清雅白衣女道士笑问道。
红衣男子豁然起身,胸前衣襟宽松,露出胸膛上一条烛龙,仰天讥笑道:“龙虎山都来陆地神仙了,我们两口子还往哪逃”
“赤岐”另一男道士戟指下方红衣男子,凶着脸喝道:“那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哼。”狐妖赤岐双手抱胸,忽得意道:“其实跟你们回去也无妨,难说那断臂老头既往不咎,到时候让你们白白辛苦一趟。”
“休得对掌门师伯无礼”白衣女道士也摆脸喝道。
方才直呼狐妖名讳的男道士反倒是笑了,不过这是耻笑之意,有趣问道:“要是掌门师伯对你这么好,那你当年还跑什么”
赤岐扯起嘴角,平静道:“跑是因为不想欠你们龙虎山人情,拿你们丹药也是取之有道。”
“一派胡言”男道士震怒,威慑居然引得地动山摇,如天神下凡敕令。
赤岐不为所动,眼神早已是放弃抵抗的决然,愠色道:“让你大师兄六甲来当面对质”
“放肆,我大师兄岂会理你这等小妖。”男道士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赤岐又眯起了狐狸眼,讥讽道:“是啊是啊,我这等小妖,也就你这等小人来理会了。”
听了此话羞辱之言,男道士没再说一字,而是直接闪向了赤岐,一股强大气势压迫而下,赤岐身周被劲风席卷,只是刹那的恍惚,男道士已经站在赤岐身前,一指朝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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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额头弹来。
赤岐双臂覆赤红烛龙鳞甲,但还未来得及反击,就被男道士一指弹飞。因为不能杀了眼前这狐妖,男道士只用了一成力不到。
赤岐夫人才堪起手猛拍向男道士,却见男道士侧目扫来,两指拈一张道符贴于赤岐夫人额头,再反手一巴掌扇飞了赤岐夫人,斗笠飘落空中。
这会,白衣女道士看清了赤岐夫人身前的波澜壮阔,有意无意往自己胸口看了一眼。
后背砸断两颗老松的赤岐正要召出同样出自龙虎山的烛龙大枪,却被男道士一脚当头踩陷到泥里,动弹不得。
赤岐呲牙咧嘴,但修为只是十方道君,哪里有反击的余地。
“牙都没长齐,就别不知天高地厚。”男道士沉下脸冷言。
绝望之中,赤岐转目望向夫人,千言万语似乎在这一刻只需一个眼神。他赤岐不曾想做什么绝世大妖,父辈的仇恨也从未拿起,因为这些都不重要,可谁都最重要的东西,大多数凡人是命,对于这只狐妖来说,是与生俱来留存在血液里的高傲尊严。
赤岐双手掐诀,胸口那条烛龙龙鳞开始向全身蔓延,狐狸眼中瞳孔有金光闪烁,这是踏入陆地神仙境才有的征兆。
居高临下的男道士满脸鄙夷,眼里就像是看到一只蚂蚁变成了蚂蚱,但又能怎么蹦跶
此时,空气猝然升温,虽然还很细微,但身为陆地神仙能明显感知。
在空中的三人还未看清,就见一道流光掠至下方,踩着赤岐的男道士惊骇的踉跄后退,因为出现在眼前的,正是几日前遇上的魔人。说他是魔人,当然是因为他身上的黑色魔气。
男道士第一反应就是仓惶飞到空中,这魔人倒不追,蹲下身子朝赤岐微微一笑,说道:“赤兄,你是不是在想,与其被这些龙虎山道士抓回去,不如破罐子破摔”
赤岐眨巴狐狸眼,看清了来人的样貌,惊喜之余又焦急道:“宗兄,这浑水你淌不得,快走。”
“又是你”收敛神色的男道士气急败坏道。
“是啊,又是我。”宗阳抬头,一脸风轻云淡。
望着宗阳的自信表情,还有听了宗阳与龙虎山四弟子的对话,赤岐喟然失笑,有些东西怎会看不明白,顿时倍感心安。只是心底唏嘘万千,那时在落阳关替宗阳元贲解围,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拔刀相助而已,谁知结下这份情义,到头来在三藏寺蒙受宗阳三兄弟救命之恩,如今都要走上黄泉路了,又是宗阳来救,不禁感叹起自己的人生际遇。
赤岐刚要开口,宗阳却拍拍他的肩,笑言:“有什么话,等一会喝酒的时候再说。”
听此一言,赤岐原本紧绷的身子蓦地松散,倒地后眼眶有点红,仰天笑道:“好。”
那边龙虎山四弟子交流了想法后,还是那男道士叫嚣一声看剑后,身形直坠而下,一道有紫雷缠绕的龙卷在宗阳赤岐身周大作,将他们隔绝在内,随着男道士不断欺近,龙卷也不断收拢。
宗阳现神魔相带着流光拔地而起,五柄炎月剑护体,岂料那男道士突然腾空退走,紫雷龙卷也有消散之象,只听一男两女三个声音同时喝道:“千罗阵”
宗阳情知被算计,身形已被困在虚幻缥缈的三棱柱内。
那男道士见宗阳被困,料想修为再高也破不开龙虎山第一大阵,冷笑着飞向赤岐,被道符定住的赤岐夫人只能眼巴巴的望着。
谁知局面在下一息就发生变故,千罗阵顷刻崩碎,只听宗阳笑道:“千罗万象,龙虎山的千罗阵确实厉害,但我连万象都早已看尽。”
一男两女受宗阳破阵反噬,气机大乱,那白衣女道士第一时间喊向不明状况的男道士:“玉泽师兄”
只是为时已晚,宗阳已至,以迅雷之势拎住其后劲,砸向一面崖壁,再不依不饶,将嵌入岩壁这名女道士口中的玉泽师兄砸入地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宗阳一脚踩住其头,道了句:“你可知天高地厚”
这名玉泽师兄头骨碎裂,灵台内的神魂大损,一口好牙十去七八。00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