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伤心,叫沈祁渊听着心头也如沸水在煎滚似的,让沈祁渊想抱着她。
可他不能,圣旨未下,她还不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他便不可越矩,况还是在外头,搂着只叫她名声不好。
他深想着,目光柔和,“好歹是当家的人了,怎恁这般哭鼻子,就不怕下人看见,没了威慑力。”
临到了这等地步,他也想着打趣她,让她好受些。
可就是这样,便愈发让沈安雁难受。
沈安雁齉着鼻,“便是哭也哭不得了,叔父好生严苛。”
她的哭啼让沈祁渊难受,嘴角虽挂着笑,但到底僵硬了几分,“哪里是严苛,只是你这般哭,倒叫我舍不得。”
听闻如此,沈安雁便是不哭了,只是擦眼抹泪,抽着声。
沈安吢却是援袖拭泪,“叔父,万莫周全自身。”
沈安吢的声音在这幽幽深夜里像是蛩声,吟着孤寂,显得凄怆。
沈安雁听到风疯狂呼啸着自己的耳旁,看到熹微的灯笼光覆在沈安吢身上,好似一层轻如蝉翼的红纱。
沈祁渊将眉拢得紧蹙,点了点头,旋即望向沈安雁,看着她巴掌大的瓜子脸,在风中残烛里,皮肉嫩得出水似的。
他看着看着,便听不进老太太的叮嘱,只一心望着她。
一如之前所说,他的眼里只容得下她。
他道:“三姑娘,等我。”
两人的情分,大家悉知,他们也看在眼里了那么久,只喈磋,为何有情人想要终成眷属竟那般难?
老太太近来心肠软,见到如此情景也不知道所想如何,反正老泪纵横,拍了拍沈祁渊的肩,“快去罢,越说,便越舍不得分离。”
沈祁渊嗯了一声,复看向沈安雁,眸子星光点点,“走了。”
沈安雁颔首,看着他跃上马,挥动着流苏金缕鞭在马臀上奋力一笞,便听马匹嘶鸣,马蹄声飒沓在京城空旷的街道。
一忽儿的辰光,人便融进黑夜里,再不见轮廓。
主角一走,气氛转至沉寂,仿佛沸水抛进了冰块,一下熄了热度。
老太太看着站定在门口,隔了半晌,终于悠悠叹了一声,“走罢,回去罢。”
言讫,踅身入门。
沈方睿打着哈欠,小声抱怨着起来得忒早。
沈安吢虽不得意见他如此模样,但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弟弟,嘴唇蠕了蠕终是闭了唇,只是望向沈安雁,眉梢微微飞扬。
沈安雁以为她会说什么,谁知她只是一如前人扶着抱琴进了府。
方才还济济一堂的门口,如今便只剩下了沈安雁。
轻玲望向天空,深黑得如同一口深井,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说不出窒息。
轻玲吁了一口,“姐儿这几日总没睡好,再回去睡一觉罢。”
沈安雁不言声,只是朝院子走去,脚步缓缓踩在青石板上。
只是这么平常的动作便勾起了她的神往。
从前她和叔父也如此走过,那天还下了雨,她踩了水,还叫叔父打趣了一通。
这般想着,她有些哽咽,却是吩咐道:“这路不大好了,叫下人来看看,修一修,老太太虽说不怎么出门,但还是以防万一才好。”
轻玲道是,扶着沈安雁回了碧波院。
夏季的黑夜短促得厉害,方才还深蓝色貌,晨光便从远处云层罅隙处翕了光出来,打在钩心斗角上,像是针尖上的光,闪着尖锐的芒。
红浅早打好了水迎她,短短几步的距离,夏季显现出它的厉害,地面隐约有了蒸笼示意,枝头的蝉鸣越发啁哳。
等待沈安雁洗净了脸,再换一身在家时的草绿长裙,并未束带,是以看过去,颇有一种弱不胜衣之感。
折腾了这么些时刻,沈安雁也没有心思再睡觉,只是让轻玲拿来府内近来的账本。
翻阅不过尔尔,沈安雁便蹙起了秀眉。
轻玲在旁边执着墨锭百转千回,见如此状,不禁问:“姐儿,怎得了?”
沈安雁的眉心在光下形成川字,她放下账本揉了揉。
“老太太近日信佛得厉害,花钱比平素多了不少,佛像这些不说,便是香烛也从每半月补一次到隔三差五,虽说这些不算什么钱,只是......”
她没有接下说,可轻玲却听懂了,她停下动作,从旁递了茶过来,“姐儿是觉得这香烛虽是平素念经需用的,但不至于耗这么多?”
沈安雁点点头,想起前日去老太太房里闻到的香味,嘴唇紧抿,“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让管事过来我问问。”
至于问,又能问出什么所以然?
从前老太太一贯不挑,向来就是管事府送来什么便要什么。
而近来,因老太太沉迷拜佛,这样的事就甚少从他们那处过问,只是着人来要钱,然后再差人去买,根本不经他们的手。
至于为何有这些款项,不过是来取钱的下人所道,至于是不是,便不甚可知了。
沈安雁神情凝重,丹蔻将账本捏出‘刂’样的痕迹,“一向来取钱的下人有哪些,你都将他们叫来,我挨个来问。”
管事连连应诺,打躬出门时复道了一句,“三姑娘,大爷曾替老太太取过钱。”
这句话倒叫沈安雁心安,她觉得蹊跷,但就是怕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有了沈方睿,仿佛一切都明了似的。
管事的见沈安雁恍然又踌躇的模样,不禁问:“三姑娘,可还叫那些下人过来问?”
沈安雁视线落在金绿山水屏条上,阳光打在上面,颇有些刺眼,她眨了眨眼,“就叫一个人过来问问便是,叫多了只怕闹出动静,传到老太太耳朵里,也不甚好。”
虽是如此说,只叫来了一人,但依然还是惊动了老太太,所以跟着过来的还有王嬷嬷。
“王嬷嬷怎得过来了?”
沈安雁有些惊讶,从案上起身,迎着她进了内屋,“如今天气热,也不怕中暑。”
说着叫下人端来冰镇。
王嬷嬷却道:“老奴是下人,受不得三姑娘如此礼待,便不必了,况老奴过来是也陪着这下人来听三姑娘到底询问他们何事,回去好同老太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