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睡醒,又胡闹嬉笑一番,故而脸颊酡红,像是喝醉了酒,随着她盈满水光的妙眸轻轻一漾,便波及到沈祁渊心尖去,久久不能平静。
沈祁渊不由笑,“我就看你还迷糊着不?若是迷糊,便好套些话。”
“叔父要套何话?”
沈安雁抚摸着被衾上的玲珑绣缎,模样呆愣,仿佛又回复才睡醒的懵懂状。
沈祁渊视线往下,看到她青葱如玉的十指,上面有着细嫩羸弱的甲片,在烛光下随她动作闪闪发亮。
一会儿的功夫,他又转回了视线看她,“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嫁与我。”
他说完,又微耸肩,无所谓似地道:“不过,不管你愿不愿意,你也只能嫁与我了。”
他的声音带着微弱的喟然,仿佛长叹,在清浅漆黑的夜里,有一股延绵悠远的味道,叫沈安雁听得迟疑。
屋内影子龇牙咧嘴地狂舞了一会儿,伴随出沈安雁的问:“叔父成天不着调,尽说这类的话。”
沈祁渊咧嘴笑,“对自家夫人何必那般正经,岂不失了乐趣。”
从她醒来,他便一直将这类的词挂在嘴边,仿佛成了他跨不过的坎。
就如前几日,一直绕着说她是他的妻,未来的妻。
今日亦是,自家夫人,将要成亲.......
风驰电掣的刹那,沈安雁终于醒悟过来,“你方才说将要成亲?什么是将要成亲。”
沈祁渊含笑,盛满星河的眼里全是沈安雁,“醒来了?回过神了?”
沈安雁轻咬朱唇,有一种羞赧的感觉席卷全身。
耳边传来沈祁渊清浅爽朗的笑,“我今日拜朝,圣上到底给了我靖王的身份,是以,给了府邸,我不过小半月便要搬离出去。”
沈安雁早就预料此事,所以不觉惊讶,只是歪着头纳罕,“这和我问叔父的成亲有何关系?”
“我搬离了府邸,便不能再是沈侯府的当家,便如你之前所说,这当家之位只能是大爷,而他与你一向不睦,纵使我偏隅你,但终归鞭长莫及,所以......”
他微顿,迎向沈安雁渴求的目光。
洞开的窗奔进来风,带着夏夜独有的凉爽,与沈祁渊平稳的语调相奏成章,“我便奏请圣上,求了与你的亲事。”
沈安雁目光迎着摇曳的烛火,有瞬间的迷瞪,她眨了眨羽扇般的睫毛,方才露出惊异之色,“圣上允准了?”
沈祁渊好笑地看着她,“从之前我便一直说非你莫娶,圣上岂能不允?”
沈安雁也觉得这话问得莫名,便踯躅着沉默下来,垂头捻弄着被衾上凹凸的绣纹。
沈祁渊被她指尖撩拨着心弦,牵过来,放在两只手的中心处。
这么热的天,可他一点也不嫌弃,反而有一种踏实的感受,他喟然似的说:“三姑娘不甚高兴。”
屋里有一瞬间的沉寂,只有虫鸣,一阵一阵的,分外聒噪,吵得沈安雁烦闷,整个人如同罩在蒸笼里,有一股窒息的感觉。
她抽离手,趿鞋下床,背对着沈祁渊走向花窗。
镂雕的窗框里圈着屋外廊道的被风摇曳的灯笼,灯笼发出一团晕红的光亮雾蒙蒙地打在廊柱子,显得那么的若即若离。
就如沈祁渊。
其实有很多话她并未说出,也并未表现出来。
因为对于沈安雁来说,这些情绪和质疑对比她想珍惜沈祁渊来说并不足道。
可是,这样的珍惜在这一场政治纷争中仿佛一道搁久的菜,随着霎霎流逝的时间变了味。
就似容止今日所说,旁人对你是否真心,你是可以感受得到的。
从前她能感受得到。
可今日,最近,她仿佛感受不到了。
好似,之前那个一心揣着她的叔父不在了。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个躯壳。
她想着,微有哽咽,眼角溢出晶莹的泪,形成小小的水洼,聚集着无限的怅惘和伤感。
沈祁渊惊见她哭,却不是喜极而泣,不由慌张,他赶忙上前将她敛在怀里,“怎哭了?太感动了?”
他调笑着,想用这样的顽笑激发她的笑意,可无用,更引出反向的效果:他的三姑娘哭得更厉害了。
小声的啜泣里带着悲痛,牵引着沈祁渊,让他内心一脉冰凉,“你是不愿意嫁给我?”
他说完,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前个儿与她调笑时,她都是愿意的,不过短短数日心肠就能变吗?
大抵是不能的。
沈祁渊沉下心,冷静思索,犹如灵光乍现,他忐忑地出声,“是我方才说错了话?”
沈安雁看着他们相拥的身影投在阑干上,像是一人,突然想起他从前说过两个人心底有事不能藏着,得说出来,互相了解,灵魂契合才能坚定感情。
她抹了泪,带着哭腔踌躇地道:“叔父觉得呢?叔父方才的话说,娶我只是因见不得大爷欺负我?你娶我便是因为这些旁人?既然如此你娶了大爷不就好了?”
后面的话带着气性,可让沈祁渊听着心里松落下来,他苦笑不得,内心也蘸满了愧怍,“是我不好,不会说话,叫你想岔了,我娶你的确有这样的因由,可是这缘何?不是我心牵你,所以才如此?不然旁人受什么欺负,作何伤心,我都不会管。”
这话叫沈安雁好受些,挂着泪瞥他,“叔父一天到晚油嘴滑舌,没个当家的肃性。”
沈祁渊环着她,像环着一世珍宝,紧紧的,“你不喜欢,我便换个样子,换成你喜欢的。”
没等沈安雁说话,他清嗽了一声,在孤寂的夜里,发出沉稳厚重的声音。
“三姑娘,我喜欢你,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或许是第一次见你时,你在襁褓里,巴掌大的人哭声却十分有劲,唯独见了我笑,还用小手抓我的小指,又或许是你在那日夜里奋不顾身的背影,不离不弃的照顾,更或是,渗透至生活里的点点滴滴,你柔弱却异常坚强,像是在干涸的沙地里开出耀眼的花,我被你的心性折服,更被你从一而终秉持的善良所打动。”
他顿了一下,长长吁了一口气,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子刻在脑海里般。
“又或许,喜欢本来就没有理由,是上天注定的,是月老牵线的,从前世就刻在我心上的召唤,让我今生一定要娶你作妻,与你相携一辈子。”
“三姑娘,你愿意做我的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