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
回廊灌彻迫切的风捎着沈祁渊的音震在沈安雁的心头,叫她脚上一顿,回头,“请叔父赐教。”
沈祁渊见不得她这样冷漠疏离的样子,只觉得自己一腔热血都被凉水淋漓了遍。
沈祁渊沉下眼,用更松缓的语气道:“三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沈安雁瞳仁微缩,面上却是什么情绪也无。
“叔父,您这话问得奇怪,我如何?叔父难道您不知是您多次越矩吗?”
“我越矩?”沈祁渊阴沉着脸冷呵一声,那本欲朝她踏的步终止在过往下人的眼里。
沈安雁眼瞧着,讥讽欲盛。
看看,表面说着自个儿不知,可这通体又如此做着,生怕被旁人瞧见一点的亲密。
如此讥讽讥讽着,沈安雁便觉得胸口滚涌而上的热浪冲得她眼眶发热。
她擤了擤鼻子,垂下头,将情绪掩在目不能及之处,“叔父,时辰不早了,我先回了。”
沈祁渊有些急了,藏在袖中的手握了又握,终是看向她。
火光之下,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工细秀美的脸。
他叹息,在急旋的风里像是呜咽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拖累了沈侯府,所以如此和我划清界限。”
沈安雁被他一言气得将要发笑。
果然不愧是将军,当真好口才!
分明是他为求自保而放弃了她,如今却将这一切的缘由推给了她,把她形容得什么都不是。
或者说,原来于他心目中,她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了名利,为了不知所谓的身外物而放弃一颗真心的世俗之人。
话既已说到如此份上,沈安雁也不想再辩解如何,只破罐子破摔,嘴角一勾,颔首,“叔父您说得对极。”
沈祁渊被她这一句话判了死刑,那些时日的苦涩包裹住他,汇涌成无形的剑不断刺穿着他。
他垂下一向骄傲的眸,再道:“原是如此.......”
沈祁渊喃喃,低语数次,再抬头,眼底的哀伤戳疼了沈安雁。
但那不过是一瞬,很快,他转首看着天上明月,露出惯有的笑,“时辰的确极晚了........我明白了,懂得了,不叨扰了。”
他说得语无伦次,可沈安雁听明白了,亦然听到随着沈祁渊晃悠悠地走远时,那自内心深处发出‘蹭’地一下,无形牵引他们的纽带一霎断裂的声音。
他和她,到了山穷水尽的尽头。
这样的想法迸出,内心的酸涩铺天盖地地接踵而来。
沈安雁支持不住,蹲了下来,抱着膝一边痛恨上天如此捉弄她,让她重生,却不让她能过幸福的生活。
一边又哀怨为何与了她和沈祁渊相识相知的缘分,又不与他们相守的机会。
那她重生的意义在哪儿?
是为了平反父亲的冤屈?将沈侯府于水火之中拯救出来?
而她真的就能心安理得地看着沈祁渊拥着他人入怀吗?
沈安雁想得恍恍惚惚,边上的卞娘等人是围着她团团转,扶她又被她挣脱开了,只急得是满头大汗。
卞娘也跪了下来,拿着襕袖费力地扇着,“姐儿.......快莫这样了.......叫人看了不好。”
沈安雁听着这话一阵酸涩。
是了。
她是沈侯府做主中馈之人,一言一行皆代表着沈侯府,是以万不能有半点查漏。
便是伤心极致,也只能强撑着到无人之处自行哭泣或灰飞烟灭。
沈安雁讷讷抬起头,面前是一望到底的黑还有于风中瑟瑟摇动的残烛,似他们之间的关系,黑白交叉着,便这样萋萋恻恻地含混过去了。
沈安雁想着,心直往深底处坠,这一刹那仿佛过去了千万年的光景。
而回首望他时,已是依稀少年时,朦胧间的情绪。
索性之后老太太的寿辰紧锣密鼓地来临,沈安雁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空闲想。
一天到黑的监察着寿康亭的布置与当日所备膳食的瓜果是否新鲜。
管事处为此也是一摞一摞的账簿往碧波院送。
沈安雁看不过来,分了几沓与轻玲。
轻玲一向帮衬着沈安雁这些事,所以最为好上手,一本本账簿在轻玲手上如流水一般的过去。
只是看着看着,轻玲却独独捧着一本账簿眉头紧皱着。
红浅见状,轻轻问了一句。
轻玲从账簿抬头,妙目积蓄着疑惑,“我瞧着大姑娘从管事处支了不少丝线,还有软帛与各香粉。”
红浅沉吟片刻,稍不以为意地笑,“许是为端午节做的东西吧。”
老太太寿辰一过不久便是端午,是需要用着丝线软帛这等东西做些香囊,手编的长命缕了。
轻玲却觉得并不简单,老太太寿辰要送什么礼如今都尚未听到半点风声,这下就开始做起端午要用的东西了。
是以,轻玲拿着账簿到沈安雁跟前,细细说了此事。
沈安雁正筹备着宴请宾客的名单,总归离老太太寿辰不下两日了,这帖子虽皆送去了各家,但就怕遗漏。
听到轻玲说这话,沈安雁蘸满了墨汁的狼毫一顿。
她印象中沈安吢可一向不爱刺绣这类的手活,但凡送礼莫不是彰显沈安吢腹有诗书的字画,便是表达孝心亲手抄录的佛经。
沈安雁觉得蹊跷,叫稳妥的轻玲去细查此事。
只是等了一日,轻玲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那落霞院被人看得紧,平素只允近侍的抱琴与芷珊进出,旁人一概不准。”
山彤捧着香膏正进来,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这大姑娘行事向来坦坦然,近日这般鬼鬼祟祟莫不藏了情郎?”
沈安雁看了山彤一眼,目光又很快放在书案上那罗列缤纷的宾客名帖,上面官僚不少,间或有不少朝廷命妇。
按理说老太太只是普通的宗妇罢了,虽说是七十大寿,但也只需普普通通置办一下便是。
可林国公府倒台,沈侯府一家独大,沈祁渊又备受皇恩,且不日便要迎娶大月氏的公主,如此一来,各路人听闻老太太寿辰,便纷纷抛来拜帖以示好。
沈安雁不好推脱,只能一一接受,心里所想亦是老太太年纪大了,成日成夜孤寡地看着四方天地,怪冷清,还不如让老太太热闹热闹。
是以,这宾客人数从最开始的十几户变作了如今的几十成百,到现今的百桌。
这样的场面,沈安吢最是在意她的脸面,决不允许出任何一丁点的差错.......
沈安雁想着蓦然拿了素笺将那些白纸黑字压在下面,“明日便是祖母的寿辰要忙活的还有许多,你们早些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