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雁在碧波院中悄然垂泪,自觉此事已经全然没戏了,以后沈祁渊就是叔父,贵霜就是叔母,她最好赶紧找个人嫁出去,才不至于沦落到在沈家看他们两个人琴瑟和鸣,岁月静好。
然而沈祁渊却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轻易放弃。
照理说,这圣旨都下了,便是再单子大的人也知道,这违逆圣旨可是死罪一条。沈祁渊便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天子砍的。可是他就是想再搏一搏。
而他也知道,他搏一搏,是可以成功的。
就想沈安雁有时候在很多事情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笃定一样,沈祁渊也有,甚至可以说,这种笃定是并不比沈安雁少很多的。
他也有他自己的秘密,有他独特的信息密码,只是和沈安雁一样,他们都非常的审慎,并不会轻易的展露自己的未卜先知。
沈祁渊这边昨日刚刚领了的圣旨,今日便提溜着去了宫中和陛下对峙。
他当真是半点不露怯,对陛下道:“我心悦沈三姑娘已久,非她不娶,是以不能娶贵霜公主为妻,望陛下责罚。”
皇帝也知道这人是个拧脾气,自己这件事也没有太多的顾及沈祁渊的感受。但是转而一想自己是天子,其实本来就不必顾及沈祁渊的感受,于是便理直气壮了许多。
甚至在看沈祁渊的时候流露出来了一点,你这个臣子怎么一点身为人臣的本分都没有,愿意不愿意的圣旨都颁发下去了,现在来求,岂不是在为难于朕的意味来。
但是想归这么想,该安抚的话还是要说的:“你既然喜欢沈三姑娘,不若也一娶了就是了。你要是害怕沈三姑娘受委屈,朕便赐她平妻之位。保证她和贵霜平起平坐。“
沈祁渊完全不为所动,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并不是单纯的能够把沈安雁娶回家来,他还希望沈安雁在他身边能够幸福,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沈祁渊摇了摇头道:“请陛下责罚,臣只愿娶沈三姑娘一人为妻。”
皇帝此刻已经面色微沉了,他希望沈祁渊能够给个台阶便赶紧下了。自和亲的事情便没有一个男人这样扭扭捏捏不肯同意的,人家公主都已经远道而来,要嫁给异国异乡的你了,还在这里自己拿什么架子呢?
何况贵霜她确实也已经表现出来了自己的和亲诚意,此次带来的礼物和策略也都很有诚心,便是连人家公主的嫁妆都拿出来赈灾救民了,这还有什么课挑剔的?
“沈爱卿无需多言了,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沈祁渊却没有办法不多言,他说:“请陛下听臣说说沈三姑娘吧,若是听完了之后,陛下还是不能理解臣,臣也是无可奈何了。”
陛下默然不语,大概是并不排斥沈祁渊的话。于是沈祁渊道:“沈三姑娘贤惠慈悲之名,已经传遍了京都,想来陛下不可能不知道。”
“陛下觉得贵霜拿出来自己的嫁妆来赈济灾民,实在是恩德厚重。却不知道当年我朝与大月氏边疆之战的时候,沈三姑娘求皇后娘娘在宫宴中给她的赏赐都留于赈济将士妻女。”
“陛下觉得沈三姑娘不过是一介普通闺秀,却不知道这提供活计给灾民,让灾民一边做事一边能够得到赈济银子的法子,是沈三姑娘想出来的。”
“陛下以为沈三姑娘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却不知道她为了此次赈灾,夙夜忧叹,臣每每见到她如此惆怅。便知道她是个真正原以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人物。”
“陛下不知道的沈三姑娘实在是太多了,可是这些臣都知道。但凡是都知道这些事情的人,没办法不对沈三姑娘动心动情。臣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平静安宁。”
“陛下当日下圣旨召臣来,让臣戴罪立功。如今臣已经戴罪,也已经立功。臣不求闻达,只求陛下能够让臣辞官归隐吧。总归臣是不可能娶贵霜公主为妻的。”
沈祁渊这样信誓旦旦,把方才还被他说的有点感动的帝王给惹怒了。
这种动辄说出要辞官归去的人,总让皇帝产生一种他在要挟的感觉。
他从来也是不惯着这些行径的,敢要挟帝王的人恐怕还没有出生。皇帝并不想和沈祁渊废话。
只要沈祁渊能够和贵霜成亲,保持两国睦邻友好便是了。他砸了个茶碗,把门外的侍卫叫进来把沈祁渊给绑了。
沈祁渊起先挣扎了两下,不过这两下除了让自己本来就松散的衣衫更加散乱之外,就没有别的意义了。
沈祁渊漏出来一截白玉一般的锁骨,那锁骨之上,偏又有一枚红痣,那红痣仿佛是一颗相思豆一样嵌在那里,无端的让人觉得魅惑。
沈祁渊被压着跪下,那红痣便一直在陛下的眼前晃来晃去,晃的陛下怔住了,盯着沈祁渊的锁骨处看。
随即陛下居然让侍卫先松开沈祁渊,但是沈祁渊还是跪在那儿,仿佛没有看到陛下的眼神一样,任由对方盯着自己的锁骨处的红痣。
直到他感觉那视线终于挪了挪,他太抬起头,用一种疑问的眼神看向陛下。
而陛下像是陷入了什么漫长的回忆之中,并没有看到沈祁渊的眼神,两个人一在高处,一在低处,一个跪着,一个坐着,并没有任何交流,直到陛下好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样,看了沈祁渊一眼。
像是方才两个人也没有争吵一样,对沈祁渊说:“你先回去吧。”
沈祁渊也没有多问,多问也是毫无意义,他知道陛下此时根本不会回答他。
他很快跪安然后出了殿门,把凌乱的衣服重新整理好,把刚刚裸露的锁骨给遮掩起来,像是从未有过狼狈一样,坦然自若的出了宫去。
他知道这件事情,又在这样一场看似毫无缘由的争论之中产生了新的变化。
只是这个变化太微妙了,以至于出了他沈祁渊,别的人恐怕都看不到。
但总之沈祁渊很高兴,因为他知道,贵霜这一次的计划,又要落空了。这应当是她最大的一场空欢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