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霓被沈祁渊说得面红耳赤,却反驳不得一二句,只暗自咬牙,将这笔账记在沈安雁头上,却是不敢再妄自动作了。
沈安吢见此由不得打起圆场来,“三妹妹,二妹妹平素是我管教少了,我代她替你赔不是,你也莫要将方才的事情往心里去。”
说到这里,沈安吢又朝着沈祁渊施了一礼,“叔父,您也莫要生气了,父亲方走,他也定是不愿瞧见我们一家失睦的。”
沈安雁不由得看了一眼沈安吢,见她脸上和柔笑意,心道到底是被太后夸赞过的女子,单是说话的分寸就比沈安霓拿捏地分外精准。
方才她所说的最后一句别有深意,拿着老太太来提点一下,为的就是说这事再闹无非就是闹到老太太那边,惹她老人家不痛快罢了,到时候,即便沈安雁有理,也会被牵连受罪的。
沈安雁这边思忖着。
沈安吢已经板起脸教训起沈安霓来,“你今日所为的确过分了些,便是我也有些看不下去,不过我虽是你长姊,但到底是同辈罚不得你什么,你若是有自我悔过之心,就自个儿闲下来抄两遍《女戒》罢。”
沈安霓有些不服气,刚想反驳,就撞见沈安吢微眯下来的眸子,不由一怔,最后蠕了蠕嘴道:“是。”
这时便有一个穿着麒麟袍,配以犀角带,模样端得比平常女子皆还秀气几分的男子走了进来,但见他甩了甩金镶玉刻瑞兽纹的拂尘,对沈祁渊道:“沈将军,皇帝有要事召见。”
沈祁渊握拳应,“薛公公,臣立马进宫。”
随即看了一眼沈安雁,见她也回眸过来看自己,不觉安心,又知道今日的确不适合再纠结此事下去,便撂了一通狠话,“今日之事,我暂不追究,但倘或日后再遇见此类事,就不只是抄书这般简单了!”
说罢便甩了衣袖随薛公公出了门。
之后守夜,沈安霓即便再话,也不敢挑衅沈安雁了,料想是方才沈祁渊的话震慑住了她。
可是沈安雁清楚,沈安霓这人心眼小得像针,断然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但她也不惧怕这些,毕竟她再不是从前那个沈安雁了。
更漏水声嘀嗒,转眼已经过了夜半,因为启着槅扇,春日夜晚又多风,故而穿着堂将白帘帐子吹得鼓胀起来,竟激起啸啸之声,扫得盆中炭火与炭屑一并乱舞起来。
沈安霓见到这般情景不免害怕,急忙瑟缩着身子往沈安吢那边拱去,一边还低嚷着糟心晦气。
沈安雁听着此话,目光不动,依然往盆中放着纸钱。
只是沈安雁加之前几日因父亲病逝缘故分外伤心,连着几日没有睡好,此刻又一夜未眠,身子已然透支,面色憔悴得厉害。
卞娘替沈安雁掸着身上的尘灰,看到沈方睿斜签倚在柱子上,小声劝道:“姐儿,你要不小憩会儿吧。”
沈安雁摇摇头,“我无事,等着天亮之后再歇息吧。”
听到这里卞娘也不知心里什么滋味,只一叹,又低着头仔细帮沈安雁敛着火星。
直到听到屋外再次传来沉稳矫健的步声,沈安吢低低咳嗽一声,沈安霓和沈方睿才从梦中醒来,登时整束衣冠,跪在自己位置上。
沈祁渊裹着丧服回来时,见到几人神情疲倦,怔了一怔,平声道:“守了一夜都累了,你们回去睡吧,我来守就可以了,等到时辰到了,我再叫下人来唤你们。”
说话间他身后的下人陌北接过他脱下来的披风。
沈安吢似乎有话想说,但是话到了嘴边打了个转咽了回去,终是撑起酸软的双腿对沈祁渊行了礼离开。
待到众人皆散之后,只有沈安雁一人在堂中,沈祁渊便问:“你怎么还不走?”
说话的瞬息,他已然回过头,自顾自地整理着东西,一眼都未放在她身上。
沈安雁纠结良久,最终还是抿唇问:“叔父.......我父亲,真的是外虏细作所害吗?”
收着东西的沈祁渊身子一怔,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问。
不过很快,他又开始收整起来,用着最平稳的声调回她,“是。”
沈安雁不甘心,“叔父,您是亲眼目睹当时发生的一切?确定看到了是外虏所为?”
沈祁渊背对着她,狭长的眸子敛了下来,似乎在沉思,可是很快的,他便怆然地回道:“我听到动静赶到的时候,人已经咽气了,至于是不是外虏所为,不可确信。”
“那父亲是因何而死?是否有中毒迹象?”
沈祁渊摇了摇头,面目已是悲痛,“并无中毒,乃是一剑击毙。”
沈安雁心沉了下来,本以为叔父这里会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可是基本是空白,但转念一想,若是叔父这边察觉出蹊跷,也不待她问,他自己都知道去查了。
如此一想,沈安雁也平复了情绪,于是行礼准备退下。
哪知沈祁渊突然叫住她,“三姑娘。”
沈安雁脚步一顿,看向他,四目相对弥迹,他很快偏了头。
“往后你若是遇着难事,可以来寻我,”顿了顿,仿佛踌躇了良久,他才猛地回过头盯着沈安雁,“我会保护你。”
目光明澄而诚挚,比起之前的沉肃,现下难得流露出一丝温柔,叫沈安雁看的不由得心安。
此时距离沈祁渊告白还有段时间,旁人听见只以为是叔侄间的关怀,可她却知道并不全然,故而沈安雁少不得颊上飞霞,颇为不自在。
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素如平常,淡淡颔首道:“多谢叔父。”
沈祁渊见状,坚毅的脸庞上又更添几分柔和,“去吧,歇息一会儿。”
沈安雁这才行礼拜别,等到出了门,卞娘方才问道:“姐儿,为何突然问及二爷侯爷的死?难道姐儿怀疑杀害侯爷的凶手另有其人?”
四野清寂,唯有风吹簌簌之声,沈安雁望着一天的星空,转眸看向卞娘与轻玲,“若我说,并非怀疑而是肯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