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八这天晚上,容县同福客栈的这场江湖聚义在张翔眼里,成为了一场笑话。
原本他以为,他会在这场赴会中成为这些江湖人的刀下亡魂,毕竟在这种局面下,他真的已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即便(shēn)边有袁沉这样的一流高手保护,可在这么多江湖高手的面前,袁沉自己都已经自(shēn)难保,他是没想过能活命的。
他能够做的计算都已经做过了,总结就是四个字‘无路可走’。
兴许袁沉拼死杀出去还能有一条活路,可他是完全没有的,如果袁沉顾及他,那两人都会死。
来此赴会也是应了袁沉那句话‘死得有尊严一点’。
可是张翔万万没有想到,独孤流影会出面帮他,毒翻了所有人。
他也总算明白独孤流影在开打前,为何让那些江湖人都喝下那一杯酒。
江湖奇人的毒技,果然名不虚传。
这天晚上,他和袁沉离开一片狼藉的同福客栈后,在半道上遇到了拦住他们去路的独孤流影。
看到独孤流影的那副容貌,张翔就一阵嫉妒,他前世要是有这副容貌,绝对是最顶级的流量小生。
“今晚多谢独孤公子仗义相助。”张翔对他拱手,率先表达谢意。
独孤流影的声音温润:“不必,我是奉师父之命才在今晚助你脱困,师父说,你是他的小友。”
“铁前辈?”张翔讶异起来:“他怎知我在容县?”
“师父浪迹江湖,他想知道的事,自然会知道。”独孤流影先是面对张翔,说完后,似乎觉得不怎么舒服,然后便转了一半(shēn),侧对着他站着。
张翔也不知他何意,再次拱手:“不管如何,今(rì)是独孤公子出手,明恒才免于一难。”
“今(rì)助你,本非我之意,只是师父之命,不可违抗,今(rì)过后,在你离开容县之前,你都可以自行行动,那些江湖人已失去内力,暂不对你构成威胁,不过在你离开容县之后,我便不再管此事,你能否逃过下一次,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在你离开容县第二(rì),才会把解药给他们,希望你能把握好自己的逃命机会。”
独孤流影轻轻说完之后,便转(shēn)离去。
张翔足足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暗自嘀咕一声:“拽个(pì)!”
他(shēn)边的袁沉冷冰冰道:“百越建州的独孤家族在江湖上的名望以道义为首,独孤流影今(rì)助你,得罪了不少的江湖人士,已算是违背了独孤家的家训,(rì)后独孤家族在江湖上会因为此事免不了被外人说闲言碎语,他此番回去必定会受罚。”
“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对不住他了。”
“无妨,反正他是奉师命。”
“你这人,也忒不厚道了。”
“我也是奉师命,否则你的死活与我无关。”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诚实。”
“挽歌喜欢我的诚实。”
“我不喜欢。”
“我不需要你喜欢。”
“……”
张翔回到县衙的时候,夜已经(tǐng)深的了,除了几个轮值的官差以外,张翔还看到李言之站在大门口不停张望。
这让张翔有些吃惊,从他出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这李言之该不会一直站在这里等他吧?
“驸马…”
李言之看到走回来的张翔,那惊喜之意不言以表,匆忙走了上来。
“你终于回来了。”然后对张翔打量一番,见他完好无损,那担忧的神(qíng)这才消失。
张翔好奇的问道:“你一直在这里?”
李言之摇摇头:“你走之后,我去找了一下彭知县,本想让他带官差去同福客栈,不过见了他之后,我一想这个办法或许不妥,若是官差出现在同福客栈,说不定那些江湖人更会狗急跳墙,所以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跟他只是聊了一会,然后他还留我吃了晚膳。”
张翔一边走进去一边笑道:“没有说是好的,我与他们之间的这种是江湖事,就得按江湖规矩解决,官差插手若是有用,我早就带着官差把同福客栈围起来了。”
李言之跟在他后面,后怕的小声道:“驸马能平安归来就是好事,否则我真不知道回平州,如何向高平公主交代。”
“原本我也以为此次凶多吉少,不过出了一些我意想不到的变数。”张翔神秘的笑了笑。
“那些江湖人没有为难驸马吗?”李言之也觉得奇怪。
张翔笑着道:“还好吧,我还免费吃了一顿大餐,喝了一些酒,算是有惊无险。”
李言之听不懂。
张翔也并未多做解释,问道:“你没把这事告诉小奴吧?”
“我从彭知县那里回来后,小奴姑娘来找过我,她问我驸马去了哪里?我只是跟她说,你出去见朋友了,小奴姑娘便没有再问了。之后我原本想早些歇息,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便出来在这里等着了,我觉得,驸马应该是没事的。”
“那你的感觉还(tǐng)准的。”
“对了,驸马,你既然平安回来了,那这监牢内的许崧文明(rì)还看不看了?”
“明(rì)就审了,还看个(pì)啊!嗯…不过再审许崧文之前,得先把施蒙给审了,明(rì)一早,你带人去把施蒙押回来…”
张翔回到屋中时,屋里的烛灯亮着,小奴趴在他的书桌上睡了过去,看样子,这小丫头一直在这里等着他。
张翔蹑手蹑脚的走近,然后小心翼翼将她抱了起来。
小奴也不知是睡得太沉还是睡得太轻。
张翔抱起她的同时,她还睁开了朦胧的眼睛,然后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驸马,奴婢…奴婢等…等您好久了…。”
说完,她又睡了过去。
张翔还试着叫了她两声,可都没叫醒。
这让张翔也是一阵无语,便把她抱回了她自己的屋子,给她盖上了被子。
只不过张翔刚离开,黑暗中的小丫头便猛的睁开眼,然后双颊绯红,连忙羞人的把脑袋埋到了被子中,很是气恼自己,小脚丫子不停的拍打着……
次(rì)一早,张翔便把彭知县叫了过来,让他派人出去张贴榜文,说今(rì)午时提审施蒙,让容县百姓都来观看,顺便派一队官差,先去把施家宅院围起来。
这让彭知县一阵发懵,施蒙不是被劫走了吗?
但他没敢问,连忙点点头,马上去办。
小小的容县在榜文张贴出去不到一个时辰便闹得满城皆知了。
施良育至从儿子被抓后,这些(rì)子总是坐立不安,时常派人去县衙打听消息。
最开始,还能经常知道自己儿子在监牢里的(qíng)况,让他担忧的同时也稍稍放了心,但是至从前夜过后,再没有消息从县衙里传出来,整个县衙一夜之间突然就犹如一个黑暗的牢笼一般,让他看不清局面。
今天刚用完早膳,下人就来报,县衙要提审施公子,容县很多百姓都赶去观看了。
“什么?”施良育大吃一惊。
结果还没等他回神,便又有下人来报:“老爷,县衙的官差已经把宅院围起来了。”
施良育一(pì)股端坐下来,目光呆滞,整个人瞬间苍老了数十岁。
在容县诸多百姓的万般期待下,午时左右,一(shēn)狼狈,带着镣铐的施蒙被官差带进了衙门。
彭书怀端坐堂上,一脸威武。
张翔坐在一边旁听。
“啪”
惊堂木响起,彭书怀大声喝问:“施蒙,本官问你,你与你父亲施良育于一月中旬开始低价收容县百姓的粮食,所谓何意?”
施蒙这些(rì)子早已被张翔整得整个人都失了智一般,面对这些问题,跪在地上的他冷静得像个木鱼,木讷的开口道:“回大人,不关我的事,都是我爹的主意,我爹说了,只要把这些百姓的粮食都收到手里,一旦朝廷的征粮大事一了,这些粮食就可以高价售卖了,原本一千钱一石的粮食,到时候,就是卖四千钱一石,那些人也不得不买,不买他们就会饿死,如今整个容县的粮食都掌握在我们手里,到时候想怎么卖就怎么卖。”
施家伪善的面具这一刻终于被撕了下来,当下,无数百姓的臭鸡蛋,烂菜叶,箩筐等等都一股脑的扔了进来
“我就说嘛,这施家怎么这么好心,原来是坑我们的粮食啊!”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官老爷威武,救了我容县百姓啊!”
“走,我们去找施良育算账…”
“……”
看着这群愤怒的百姓,张翔心底五味杂陈。
一月前,这些百姓还把官府当做罪大恶极,强抢他们粮食的狗官。
半月前,他还被这些百姓拦住了去路,被骂做狗官。
现在,这罪大恶极的狗官成为了他们的官老爷。
这就是百姓!
接下来的审问,张翔已经不用看了,到了这一步,这彭书怀要是还不知道怎么做,那他脑袋上的帽子也可以摘了。
他起(shēn)叫上李言之,然后前往了许崧文所住的地方。
半个时辰后,施良育被官差用囚车拉着,前往了县衙,这一路上,他脑袋被砸了无数的鸡蛋,(shēn)上全被烂菜叶覆盖着。
一个时辰后,施家被官差抄了个底朝天,施家粮仓的粮食被马车一车车的拉到了县衙里。
与此同时,张翔带着李言之也在许崧文所住的地方搜出了一箱装有一千两白银的箱子,还有诸多贵重的金银珠宝。
不用想,这些都是施家贿赂许崧文的财物。
申时三刻,施家父子被打入了大牢,彭书怀按照张翔的指示,让容县百姓隔(rì)来县衙粮仓领回被施家低价收购的粮食。
酉时左右,张翔来到了监牢。
此时的许崧文似乎还并不知道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看到张翔的时候,他还大呼了几声冤枉。
张翔把施良育的供词摆到了他面前:“许大人,你还有何话可说?(shēn)为朝廷命官,贪污受贿,与施家这等(jiān)商联合坑蒙容县百姓,这(shēn)官服穿在你(shēn)上,可真让朝廷蒙羞。”
此时的许崧文犹如晴天霹雳,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对施良育的供词,他足足发蒙了好一会。
张翔继续道:“我来容县,为的不仅仅是容县的征粮大事,还有你,郑知府早已想到你会如此,所以我来之前,他便把你的一些事(qíng)告诉了我,原本他(rì)郑知府荣升后,你是最后机会成为平州知府的。”
“我知道你心中有诸多的疑问和不解,但这些都不重要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也不用跟我求饶,因为我不会放过你,有话你就留着回平州跟郑知府说吧,他会不会放过你,我就不知道了。”
久久之后,面对张翔在监牢里远去的脚步声,许崧文用力的嘶吼起来:“驸马,冤枉啊…”
……
阳(chūn)三月,(chūn)暖花开。
容县这种小地方最能感受到暮(chūn)的到来。
花事今如许,(chūn)光又一年。
恰逢新雨后,难得薄寒天。
三月初一,县衙打开了从施家抄家收来的全部粮食,整整三千多石,把容县百姓本该属于他们的那一份都还给了他们,并按照户数,把朝廷该收的粮食留下。
张翔没有去征粮的地点,这种事他已经不需要亲自出面了,只是让李言之代他看管就好。
而是应小奴这个丫头的要求,张翔带着她来到了容县外好山好水的地方游玩。
她在前一晚,就对张翔说了些许嘀咕的话,说就要离开了,难得出一趟远门,都没有好好的观赏一番,就这样回去,怪可惜的。
这小丫头十岁跟随父母从颍州逃难至宣州,后入宫跟在公主(shēn)边,如今已快六个年头。
在这个时代,(shēn)为一个丫鬟,也许一辈子都没有为自己活过。
对于她这种年纪的少女来说,难能得到的自由是最宝贵的。
这天的小奴像一个野猴子,漫山遍野的窜,张翔带着石明,石光两个护卫一路跟着她,生怕她走丢了。
直至傍晚回去时,张翔才对意犹未尽的她说道:“小奴,我听公主说,你到了今年四月,就要满十六岁了吧!”
南楚的女子成年是十五岁,如今的小奴已经算是一个成年女子了。
小奴开心的点头:“对啊,驸马,奴婢还有一个月就满十六了呢!”
张翔笑道:“等这次回去,我就跟公主说,带你回一次颍州,可好。”
“真的吗?”
“你忘了吗,这是我答应你的啊,说有机会的话,就带你回一次颍州,把你流亡在路上的父母尸骨,带回颍州安葬。”
“驸马对奴婢的大恩,奴婢今生今世都不敢忘,奴婢早已过及笄之年,却还无法把父母尸骨带回颍州,奴婢真是不孝。”
“诶,说话就说话,怎么突然又哭起来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嘛!”
“驸马…奴婢没哭,就是太高兴了。”。
“眼泪都流了一大截,还说没哭。”
“奴婢就是没哭…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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