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清冷的声音传入百草露珠耳中,仿佛冬月的碎雪落入心底,溅起一片寒意。
两人不解的对视一眼,随即看向她问道:“姑娘怎的想看药材了?莫非有什么问题不成?”
宋晚风摇摇头,语气不辨喜怒,十分平静道:“只是有些疑惑罢了,毕竟方才听你们说吃了这么久的药都不见好,只怕是这药有些不对吧。”
此话一出,百草和露珠的脸色霎时一变。
显然她们从未想过这药材是否有问题,若是真有的话,那……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露珠放下药碗,随即转身便走,没过一会儿,手中便拿了一个黄色的药包子过来,扯开缝线,递到宋晚风面前。
虽说两个丫头也不知道自家姑娘是否真看得懂,可看对方冷静自制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升出了几分信任来。
宋晚风伸手拨了拨药材,随即便将它推开,仿佛那是一团什么脏污的玩意儿,平白无故污了她的眼一般。
“姑娘?”露珠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宋晚风面无表情道:“这药材里加了寒水石,龙胆草,都是性极寒的药物,我若是喝了,只怕这病反倒不会好,甚至可能寒气攻心,一命呜呼。”
这话如此严重,百草露珠的神色登时变得极为难看。
露珠性子爆,当即便放了碗,站起身道:“好一个张兰,亏奴婢们还以为她良心发现了,没想到竟在药材里做手脚,简直胆大妄为,她难道就不怕,姑娘无故,出事文国公府问责于她?”
宋晚风失笑一声,眼中划过一抹悲凉:“问责?我如今已等于弃子,文国公府从未将我放在心上,又谈何问责?只怕最后一卷草席扔了去,整个京城都不知道,文国公府还有我这样一位嫡小姐。”
话说的如此严重,却又这般现实,百草露珠忍不住鼻尖一酸,连眼睛也红了起来。
有些事不是她们不懂,而且她们不愿意去相信,如今被宋晚风这般利落的剖开,以往压在心里的期盼如今也悄然化作了泡影。
露珠抹了把眼睛,声音带着微末的哭腔:“可即便如此,姑娘亦是身份尊贵,岂容她们这些奴婢如此作贱?若是日后被人传出去,也不怕丢了文国公府的颜面。”
宋晚风摇头笑了笑:“文国公府的颜面从未在我身上,又怕丢个什么?”
她的好父亲从未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柳夫人则巴不得她早死为自己的女儿让路,毕竟她活着,宋晚清的身份就永远被人压一头。
原配嫡女和继室嫡女,两字之差,身份却天差地别。
露珠见她神色凄楚,以为她心有不甘,便转身往门口走去:“奴婢定要找张兰要和说法,若是她敢不承认,一纸诉状告上衙门又何妨?总归不能让这等奸诈小人得意了去!”
正要踏出房门,宋晚风突然开头叫住她:“露珠,回来。”
露珠转过身,眼眶通红,下唇被咬的发白,她不解的看了一眼宋晚风,有些疑惑。
宋晚风摇头道:“你这般去,张兰可不会认,说不定还要倒打一耙。”
“可……难道就容忍她继续嚣张下去不成?”露珠恨恨的说道。
“放心,总归不会让她在这么得意下去的。”宋晚风低低咳了一声,随后说道:“百草,替我梳妆,我要亲自去会一会张嬷嬷。”
重生之后的第一个故人,她总归要去好好“拜访”才是。
百草应了一声,便扶着她下了床,露珠闻言,也转身往柜子里去,拿了件厚实的披风,给宋晚风罩住。
——
宋家庄子上最大的一处院子,几声争吵透过紧闭的房门传了出来。
“又要银子!前些日子不是给了你五十两?怎么这么快又花完了?”
张兰双手插着腰,一副泼妇相,眼睛像两颗圆滚滚的铜铃,怒瞪着坐在凳子上的浪荡子。
陈昭听了许久,早就已经不耐烦,当下便道:“五十两银子够花什么?你不是才得了柳夫人好些赏赐,给我一点怎么了?”
张兰闻言气急,抄起手中的鸡毛掸子便想打他:“你这个败家子,老娘这些年存的银子都不够你这样花的,你还敢跟老娘说赏赐?上次阁子里的那株光宝珍珠珊瑚树,也是你偷出去当了吧?”
陈昭一边躲着殴打,一边怒骂道:“不就一颗珊瑚树吗?我当了便当了,至于这么揪着不放?你柜子里不是多的是这种东西?”
张兰气急败坏道:“那是能当的东西吗?那都是宋晚风的母家还有文国公府送过来充面儿的东西,日后宋晚风若是回府,这些都是要清点入库的,你就这么随便给我当了出去,到时候出了纰漏,谁来负责?”
陈昭嚷嚷道,颇为不忿:“回去?这话只怕你自己说的都不信,她要是真能回去,你还能这么光明正大的霸占着她那些东西?”
张兰气急,却又无可奈何,因为这小杂种说的还都是真的,她早就得了柳夫人的意思,让宋晚风在庄子上悄然病逝,否则她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
陈昭见她无话可说,连忙讨了笑过去道:“娘,你就给儿子些银钱吧,百花楼新来了个花魁,儿子正跟镇上李员外家那暴发户争呢,那东西看儿子早就不顺眼了,这次要不把他的锐气搓下来,儿子只怕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在镇子上见人了。”
张兰一巴掌呼过,怒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整日里就知道流连花丛。”
“这不是知道娘会永远护着儿子么,不然儿子哪敢这么放肆不是?”陈昭说着几句好话,又惯会装乖讨巧,被这么一打岔,张兰先前的怒气倒是少了几分。
走到一旁的匣子旁,拿出个钱袋子扔给他:“五十两,再多得没有了。”
陈昭皱着眉,有些不大满意:“五十两就这么点儿,怎么跟那孙子争?”
“你还敢嫌少?你……”张兰正准备要打,屋外却传来丫头的通报声:
“张嬷嬷,姑娘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