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再漫长,也终于走到。
那么远,又那么近;想要触碰,却又惶恐。
三人打了照面,各怀心思,走近、走过。
夏黎笙早已攥紧了拳头,若是此刻触碰她,便可清晰的感觉到她浑身的颤栗。
害怕,恐慌。
三人终于是并肩而立。
一步一脚,擦肩而过。
面纱下的杏眸,怔愣着睁得极大。眼中开始迷漫雾气,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有一流温热的液体,流淌过眼眶,悄无声息的从眼角渗出,蜿蜒至脸庞,滑至下巴,凝成水滴。滴落,砸在地上,砸痛了谁的心。
刹那,泪痕爬满整张小脸,张牙舞爪的侵占每个角落。到处都是眼泪,根本就抑制不住的滚落。
滚烫的眼泪,却没暖和心底。
风轻轻吹,摇摆起衣裳,悠悠然然传来的薄荷香,带来的却是绝望。
薄荷香如斯清凉,可是要彻凉了她的心?
轩溯,你曾说过的,你说,我无言的落泪,是最招人疼惜、最让你心痛的模样。
可是,现在,我这样子落泪了,为何你不再把我拥入怀中,疼惜的擦拭我的泪水了?
你说的话,通通都是假的吗?!
他终究是,没看她一眼。
墨轩溯,你竟是连一眼都不舍得给予我了吗……
走过他的墨轩溯却在顷刻捂住了心口,明明他做到了,做到了目不斜视的走过,完成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心愿,可是为什么,心痛到快要撕裂。
……
那一年的冬天,雪下得极美。纷纷扬扬,落满大地,满眼白霜。
可美可美了。
只是,他却没有同她着着狐皮大氅,抱着暖袋,拥着暖炉,俩人依偎着在月色下耳鬓厮磨。
而是在冰天雪地中的漫天黑夜,延伸了一路的妖娆红色,独独留了她一人倒在血泊之中。
那一日的冬天,很冷,很冷。
她不省人事,至此,日日缠绵于病榻。
……
翼邺王朝,立元年间一千二百一十二年,京城,宿府。
汐安园:
一位十六来岁的丫鬟端着一盆水进入主卧,“小姐,你醒了?那奴婢便伺候您洗漱更衣罢。”
床榻上的女子身型削瘦,脸上嘴唇泛白,毫无血色。看起来格外孱弱,弱不禁风。说出口的话更是轻柔无力:“莲一,你别总是这样瞎忙活,我还没娇弱到这地步。”话没说两句,却被灌入了风,接连就咳嗽了两声。
名唤莲一的丫鬟赶忙上前搀扶着女子下床,嘴里念叨着:“这还不娇弱呀?您的身体总是不见好,府里上上下下谁不得为你操把心,捏把汗呀?”
女子苦笑,“如此一来,还是我给大家添了麻烦了。”
莲一急忙摇头,慌忙辩解:“呸呸呸,小姐,您别误会,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的。奴婢只是想说,您就是府里人的心头肉,珍宝一样的,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
女子淡淡一哂,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莲一,以后别总用敬称了,你我本相差不到几岁去的,你这“您”啊“您”啊的叫唤,别人听了,指不定以为我有多年老呢!”
如此这番,这翼邺王朝除了夏黎笙,还有谁能够说出这般言语来?在这封建等级极度严重的古代。
莲一摆手:“小姐,您是主子,我是侍婢,这不合规矩的事,万万行不得!”
夏黎笙才不理会她这套,“主子的话就是规矩,主子的话就是命令。你有意见么?”
莲一无言以对了。
说话间夏黎笙已经洗漱好,穿戴完毕了。此刻便移步小偏厅用早膳。
奴婢是要先前一步打理好自身的,于是莲一早在夏黎笙起床之前就已经用过了,于是夏黎笙也不好再要求她坐下,由着她服侍自己用膳。
替夏黎笙舀过一小碗养胃的小米粥,便又开始了碎碎念:“小姐呀,近来天气暖和了许多,园子里的重瓣榆叶梅已经开了,稍作休息,等晚些奴婢便陪小姐去观赏可好?”
“重瓣榆叶梅……”夏黎笙低喃,“这不是早春开的花吗?难不成……现在已经入春了?!”瞳孔中满是讶异。
莲一点头:“对呀,入春有一会儿了。小姐您……你身子骨不好,受不得风,所以不常出门。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啦!”
时间过得竟是这样的快。一年了啊,她来这翼邺王朝已有一年。夏黎笙悠然苦笑。
新春,万物复苏的时节,她却无法复原;燕子归来,她却是再回不去了……
胸口闷闷的,头又开始了隐约作痛。她又犯错了,大夫早已警告过她,切不可再多想伤心之事。
只是啊,怎么个不想,怎么个忘却法呢?
莲一依旧还在滔滔不绝,“……大夫说了,小姐要多出去走走,这样有利于病情的!”
夏黎笙看着她,欣然颔首。
外面阳光正好,和煦的阳光暖暖的照在人身上,的确是十分舒服。
汐安园很大,绕着前院后院走了一圈,感觉不错,夏黎笙站定在一棵重瓣榆叶梅旁,看着花瓣枝叶,闻着隐约的花香,夏黎笙脸上有了浅浅的笑容。
随后转头轻声对莲一道:“莲一,能麻烦你帮我搬一张躺椅来么?我还想在外面晒晒太阳。”
莲一有些为难,“好是好,不过现在还是初春,还是有风,还是有些凉的,呆久了也不好的。”
夏黎笙无奈了:“那你多拿一件披风来可好?捂得严严实实的总行了吧?”
莲一这才笑逐颜开的跑去叫人搬躺椅了。
这丫头……真是。
躺在躺椅上,一旁的矮桌上有茉莉花茶和一些小点心,手中拿着一本书,夏黎笙觉得她这般颇像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闲来无事便是这样。
不过,说实在的,就那样走了一圈,站了一会,她就觉得身子骨疲乏了。她这身子……果真是要不得了。哪怕先前身子底子再好。
经历了那样的事,就算伤得再重,本该在伤口愈合后就好起来的。可是,大夫说了,心结难解,致使心中郁结,因此拖累了身子。
这也难怪她身子骨变得这般弱,她可是抑郁了一整个冬天啊……
心中苦涩,心下眼中又有了忧伤浮动。
一旁的莲一看着夏黎笙的模样,心里也是心疼。她仍然无法忘记在宿府后院看到小姐浑身是血的样子,那样的场景……她一辈子都不愿意再接触。
小姐这样这样的好啊,只是有些过于安静和寡言了,她总是认为小姐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小姐笑起来多美多美呀,她应该多笑的。
她的小姐,应该是活泼乐观,笑容满面的。
只是……到底是什么事,让小姐变得这般了呢?
她很害怕,她很害怕看到小姐一个人郁郁寡欢,静静坐着不发一言的模样,那样太过于沉寂,太过于可怕了。
于是她便整日整日的不停地说话,唠叨着,看到小姐温柔而无奈的耐心倾听的模样,她觉得,这样下去,小姐一定会解开心结的。一定会的。
夏黎笙轻轻摇动躺椅,晃着晃着,便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想着她现在的处境,不由地又回想起了造成这般的那日的事。
她被人追杀了。
身上不同程度的中了几十刀。
微微抬臂,宽大的衣袖顺势滑落至肘间,小臂上竟有好几处的疤痕。或深或浅,杂乱的遍布其上。
看着看着,心中却毫无了波澜。
其实,时间久了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吧。
是啊,身是不痛了。可是心呢?心被划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谁来给它上药,把它抚平,谁来把它愈合呢?
终不过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停留在心,只要不去触碰,便一切安然无恙。
而那个人,早已在心底处死去。
再不会有人,能够疗伤了。
她设法躲开了那些人,凭着残存的气息拼死的逃命。
不管再撑不住,不管再累再苦,不管身上再痛。她都要逃。必须逃,只能逃。
最后终于是一个踉跄,便倒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意识涣散之前,只知脸上有丝丝冰凉的触感,模糊的世界中是一片白雪。
她就是以这般浑身猩红的方式迎接了她生命中的第一场雪,初雪。任白雪覆盖,不见一切。
所幸有幸得以上天眷顾,她倒下的地方正是在京城宿府的后院院门处,被莲一发现,带了回来。
而这宿府的主人,便是那时在齐城悦来客栈里时“江湖才竞”文才的裁判——宿霆!
一番询问与交谈,竟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夏黎笙在现代的妈妈,便是这古代宿府主人的唯一的女儿——宿媛!
若说只是名字相同,未免牵强。更重要的是有两点:一,宿霆再三确认,她与母亲的相貌,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除了那眉眼处,该是结了父亲的。
夏黎笙微窘,废话,要真是一模一样的话,那这世界还不乱套?
全天下的女儿家岂不都生得与母亲一个样?
咦,想想那世界,多凌乱多疯狂呀。
这理由貌似也不能作为铁证,好吧,还是得看下一个。
二,宿媛在及笄那一年,举行及笄礼的那一天消失了!彻底的,消失得可以说是无影无踪。之后长达十几年的寻找也可说是杳无音讯。
重要的是,宿媛消失的地方是在一座寺庙,那座寺庙的名字好死不死的就叫做!是的,你没猜错也没想错,咱文里从头到尾就只出现过一座寺庙,那便是——空旋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