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虚云堂慢慢陷入了一片宁静之中。
龙吟阁的一间阁楼,窗户悄然打开,一个黑影闪出来,绕过假山,避开巡逻的家丁,掠出虚云堂后门,一路轻车熟路,直奔断魂谷。
守在门口的人一见来人,微微欠了欠身子,用半生不熟的汉话说道:“小姐!”原来此人就是当晚将欧阳风云引到断魂谷的黑影,他本出生于东瀛北海道一个武林世家,叫拓本太郎,只因兄长害怕他分家族产业,将他逐出家门,并派人追杀,拓本太郎不得已远渡重洋,避难中原,投在了林如龙门下。
来人正是楚楚,她听师傅说欧阳风云还活着,心下暗喜,当下决定暗中解救,为了不让师傅起疑心,才说出那番答应不为难她父亲的话。她傲然地看了一眼拓本太郎:“我奉家父之命,特来押解囚犯,你把他放出来吧。”
“既是奉堂主之命,可有他的令牌?”
“令牌?什么令牌?你连我也信不过?”楚楚脸一沉,满面不悦地盯着拓本太郎。
“小姐误会了。只是堂主交代过了,没有他的令牌,谁来都不行。”拓本太郎根本不买帐。
“放肆。家父一时疏忽,忘了给我令牌,你连他老人家的话也敢不听?”楚楚又气又急,怒喝道。只因她不知道欧阳风云被什么困住,也不知道里面的机关,否则,她早将拓本太郎制服,自己进去了。
“我也没办法,只好请小姐再跑一趟了。”拓本太郎耸耸肩,无奈地摊开两手。
时间紧迫,楚楚见来硬的不行,只得软下来:“这样好了,你跟我一起押解他去见我父亲,免得你生疑,我也懒得再跑一趟,怎么样?”
拓本太郎不禁暗忖:他们一万年也是父女,如果这真是林如龙的意思,而自己却不思变通,不将囚犯押去,岂不是惹祸上身,林如龙要迁怒下来,那可如何是好?不如答应小姐,一起押解囚犯去见林如龙,就算不是他的意思,自己当面向他解释清楚,量他也不会怪罪。这样一想,拓本太郎点点头:“好吧!”
两人走进屋子,拓本太郎从怀里摸出一根极细的塑料吹管,对准金钟罩的气孔轻轻吹出一股迷烟。
欧阳风云被困在金钟罩里,无计可施,只得盘腿打坐,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一会儿想起陆青青、如霜和杨晟,自己失踪了这么久,他们还不知急成什么样了?一会儿又想起楚楚,她怎么会是林如龙的女儿?一想起吴叔叔的话,他又不觉黯然神伤。一会儿又想起被自己误杀的几位叔叔。他想得最多的就是这回即已落入林如龙之手,生还的机会渺茫,他唯一放心不下的是陆青青和如霜,青青还没从陆老伯惨死的悲痛中解脱出来,现在自己又遭不幸,她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吗?如霜更惨,没有一个亲人,也不懂照料自己,以后的日子可如何是好?这些事搅得他头晕目眩,脑袋昏昏欲裂。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听屋外传来了说话声,因屋门紧闭,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门吱嘎一声打开后,他一听脚步,就知道进来的是两个人。此地极其隐秘,来的除了是林如龙的人,决不会是来救他的。
欧阳风云也懒得理会,依然闭目静坐。猛觉鼻孔吸入一丝幽幽之气,大惊之下,睁眼一看,金钟罩里已经腾起了缕缕缥缈的雾气。他料定这必是极厉害的毒气,可发现得太迟了,不等他闭气,只觉神昏志乱,侧身便倒。
楚楚一见,来不及阻拦,迷烟已经被吹进了金钟罩。她脸色大变,大声质问:“你想干什么?”如果欧阳风云有什么不测,她断然饶不了拓本太郎。
几乎昏迷的欧阳风云一听这声音,知道是楚楚,心下大喜,大声叫道:“楚楚姑娘,快快救我。”可他的声音微弱得连他自己都听不见。原来拓本太郎用的是东瀛特有的薰衣草精心提炼的迷烟,只要吸入一口,就能使人心志迷失,声音尽失。他为了能让欧阳风云在到达虚云堂时醒来,只用了一个时辰的药量,饶是如此,也已厉害至极。
拓本太郎揣好吹管,诡秘地笑道:“此人武功极高,不先把他迷倒,恐难对付。”
“说的也是。”楚楚一听是迷烟,心下稍安,假意点头赞同,心里却把他恨地得要死,“不过,父亲要连夜提审他,这个样子送过去,只怕不好交代。”
“小姐尽管放心,我只给他用了一个时辰的药量,我们到达虚云堂时,他应该醒了。”拓本太郎说着话,走到堂上,伸出右手按向座椅扶手上一个看似不经意间留下的小包。随着一阵轻微的响动,金钟罩缓缓上移,很快就移到了屋顶。
楚楚已经走到了拓本太郎身后,就在他的手移开椅子扶手正欲转身之际,她已闪电出手,一把鱼壳短剑插在了拓本太郎的背心,直没至剑柄。
拓本太郎本能地扭过头来,惊异地看着楚楚,闷哼一声,扑倒在地,眼看是活不成了,他做梦都不会想到楚楚会来救走要杀她父亲的人。
楚楚踢了拓本太郎两脚,走过去,背起昏迷不醒的欧阳风云迅速离开了水碾房,展开轻功,在崎岖的山道上如飞前掠,她知道必须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倘若父亲发现追来,只怕大哥再难逃劫难。身背这样一个没有知觉的大活人,就已够她受的了,再加上她病体未愈,不一会儿就已是虚汗淋漓,气喘嘘嘘。为了加快奔跑的速度,她仍脚步不停,强提内力一路疾行。
这样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楚楚估摸距离断魂谷已经远了,欧阳风云也快醒来了,她才在一处密林里停了下来。她将欧阳风云靠在一株大树上,然后蹲下来,抓住心上人的手,轻轻摩挲着,她多么希望永远抓住这双能够给她幸福和快乐的手,一辈子不放。可是,她不能,大哥和父亲势不两立,总有一个会死在对方手里,无论谁死,对她来说都是莫大的悲哀。她已暗下决心,等事情过后,如果大哥死了,她就跟随大哥而去;如果父亲死了,就找一个清净之地,让青灯古佛伴她一生。
月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欧阳风云脸上,楚楚看得都有些痴了,她伸手抚摩着这张让她爱不够的脸,羞涩中夹杂着几丝酸楚,也夹杂着几丝甜蜜:“大哥,我说过我会来找你,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现在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你还要我吗?你还爱我吗?我好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你能答应我吗?……”
她说着,泪水却沿脸颊无声地流淌着,说到伤心处,一把搂欧阳风云在怀里,嘤嘤地泣哭起来:“大哥,为什么会是这样,上天为什么不让我们在一起,……”她声音哽咽,伤心至极。
哭了好一会儿,她缓缓站起身来,朦胧的泪眼最后看了一眼欧阳风云:“大哥,你说过,你见不到我就不会离开衡山,是真的吗?我走了,你好自珍重吧。”说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欧阳风云,她害怕他看见她的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