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旁有几间茅草屋,屋里几个山乡汉子正围着桌子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叽哩呱哪说着难懂的湖广方言,闹得不亦乐乎。
欧阳风云缓缓停下马车,带着如霜和楚楚走进茅草屋,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了。
窗外是一株古香樟树,几片绿绿的树叶随风飘落,在金黄的阳光下打着旋,乍一看上去,就像绿蝴蝶翩翩起舞那般优美,那般曼妙,那般扣人心弦。
如霜和楚楚低声交谈着只有她们女儿家才懂的事,不时拿眼偷看一旁的欧阳风云,窃窃地笑。
欧阳风云也不理会,自顾自的一边喝酒,一边惬意的看在风中飘舞的树叶,这使他又想起了散漫的山林生活,阳光灿烂的日子,母亲拉着他在林子里散步,如血的杜鹃和金黄的山栀子开满了整个山林,到处都是迷人的花香。他像轻灵的蝴蝶,在山间飘飘悠悠,一直飘到母亲的怀里,母亲的手是那样的柔软,那样的温存,摩挲得他浑身暖融融的。
“大哥!大哥!”欧阳风云想得出了神,忽听耳边有人叫他,浑身一激灵,清醒过来,却是如霜的声音。
他扭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如霜:“什么事?”
如霜指着官道惊喜地叫道:“你看,那不是杨大哥吗?”
顺着如霜手指的方向,欧阳风云看见杨晟挎着一个褡裢疾步向茅草屋走来了,大喜过望,急忙迎了出去,挥着手高声叫道:“大哥,大哥!”
杨晟也已经看见了他,更是欣喜若狂,跑过来激动地抓住欧阳风云的手:“贤弟,我可找到你了!”
欧阳风云一边拉着杨晟往里走,一边说道:“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不想竟在这里遇上了。”
如霜和楚楚也起身迎候在了桌旁。如霜跟杨晟相识,打趣地笑道:“杨大哥,你再不来呀,大哥都快急疯了。”
“没这么严重吧?”杨晟呵呵笑着,取下褡裢搁在桌上,眼睛转向楚楚,“这位姑娘面生得很,贤弟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不等欧阳风云说话,楚楚急忙向杨晟施了一礼:“在下林楚楚,家在衡山,在前面酒家偶然得知欧阳大哥和如霜姐姐他们要去衡山,所以就搭他们的车了,也好有个照应。”
杨晟何等样人,从楚楚略显羞涩的表情岂能看不出她对欧阳风云有意?当下调侃道:“只怕不只是搭车这么简单吧?”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楚楚立时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只是不语。
“大哥,你就别再难为她了。”欧阳风云急忙给楚楚解围,让杨晟坐下,又叫了几个菜。兄弟俩边吃边谈,显得特别亲热。
杨晟端起酒轻轻啜饮了一口:“贤弟一路可曾探听到什么消息了?”
“没有!”欧阳风云摇摇头,“只是在风沙渡遇到了一件颇为蹊跷的事,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说着,他将自己两度到风沙渡的经过讲了出来。
“我也正感奇怪,风沙渡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头了,一直是过往客人留宿之地,没成想我来时竟是一座空楼,原来是这么回事。”杨晟沉吟片刻,接着说道,“你说的那个老伯,应该就是燕山飞狐吴君如吴伯父了。”
“不会吧,大哥。老伯走路都颤颤巍巍,哪像有武功的人,怎么会是他呢?”欧阳风云自是不相信。
杨晟微微笑了一下:“贤弟有所不知,家父兄弟八人中,就数吴伯父最是风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的易容术更是天下无双,除了他们弟兄八人和几个最亲近的人之外,外人根本就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说不定啦,他就在你我身边也未可知。”
欧阳风云还是觉得有些玄:“大哥又没见过他,怎么就敢断定是他呢?”
“你说的那两个伙计就是明证!贤弟,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杨晟盯着欧阳风云,顿了顿,“他们就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洛河双雄,胖的叫罗通,他的泼风快刀叱咤江湖,少有人敌,瘦的叫罗庆,他的阴阳刀刚柔相济,每一刀挥出,看似只有一刀,实则变换无穷,瞬间可化作两刀,三刀,据说最多时能同时使出七刀,让人防不胜防。听家父说,他们两人均是侠义道中的英雄,杀富济贫,深得老百姓尊崇,却被官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千方百计想要剪除。他们虽然武功高强,却不善于对付奸佞小人,中了山东巡抚严松的奸计,身陷囹圄,是吴伯父将他们救出了牢狱,从此他们就跟定了吴伯父。所以我才敢肯定那个老伯就是吴伯父。”
“嗯!如此说来,真是他了。”欧阳风云沉吟着点点头,“难怪他会留下锦囊和藏头诗警戒我。可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却要如此这般呢?”
“也许他还有更为紧要的事要做,不过,以他的性格,他定会找你的。”杨晟十分肯定地说。
“现在只有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我一定要找到他。”欧阳风云叹了口气,“我已经做下了对不住几位叔叔的事,再不能乱来了。”
听了欧阳风云的话,杨晟不禁又想起了父亲,心里涌起了阵阵酸楚。他静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对了,我在路途上听得林如龙为了对付你,不惜花重金请来了西域的烈日格乐和烈日格沁兄弟。”
“他们是什么人,连林如龙都要花重金去请?”欧阳风云急问。
“听说这两兄弟是双胞胎,都练有金刚不坏之身,他们心意相通,动起手来,就像一个人,极难对付。更为可怕的是,他们会一种叫做摄心术的妖术,能够控制人的心志,一旦着了他们的道,就心神尽失,任由他们操纵了。”
“真有这样厉害的人?”欧阳风云尽管艺高人胆大,闻言也不禁毛骨悚然。
杨晟不无忧虑地点点头:“是的。林如龙这样的人都请来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就没有对付他们的办法了吗?”如霜在一旁听了,更是忧心如焚。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很难办到!”杨晟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全身上下,只有四个地方可以攻击,眼睛、耳朵、肚脐和肛门,可要攻击他们这几个地方谈何容易。”
楚楚默默地听着,心里却越想越不是滋味,想不到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父亲竟然如此丧心病狂,看来这场决斗是不可避免了。一想到自己心爱的人跟自己的父亲有一个要死在对方手里,她禁不住阵阵心痛,浑身颤栗起来。
欧阳风云见了,急忙问:“你怎么了,楚楚姑娘?”
“没什么,只是觉得头有点晕。”
欧阳风云一把抓起她的手,手指搭在脉上,凝神静气,俨然一副悬壶济世的医生模样。
楚楚的脸微微一红,轻声说:“大哥还会诊脉?”
“哦,风雷剑谱上附载有药王神篇,我只不过依样画葫芦学了一些罢了。”欧阳风云笑着说,“你脉象紊乱,内心阴气很旺,阳气不足,阴阳失调,你是不是心里有事瞒着我们,长此下去,会忧郁成疾,对身体不利呀。”
“没有。”楚楚摇摇头,“你们慢慢吃吧,我想上车休息了。”她站起身来,由于连日来内心忧忿,急火攻心,今天又听到这个对欧阳风云十分不利的消息,更如火上浇油,她只觉头晕目眩,身子竟有些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如霜急忙扶住她:“妹妹,要不要紧?还是我扶你上车吧!”
两人刚到门口,一个手执旗幡的算命先生匆匆闯进来,拦住了她俩。他手中举着旗幡,旗幡正中写着:金口玉牙张铁嘴,两边分别写着“预测吉凶祸福,尽知前世今生”。他一进屋就紧盯着楚楚上下左右地看,看得楚楚浑身不自在,直起鸡皮疙瘩,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欧阳风云和杨晟也被这个神神怪怪的算命先生弄得莫名其妙,睁大眼睛看着他,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隔了一会儿,欧阳风云实在忍不住了,气恼地叫道:“我说算命的,你拦着人家姑娘干吗?”
“嘘!”算命先生急忙将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别出声,好象他发现了什么秘密,一出声就惊动了似的。
他足足看了一盏茶的工夫,方才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回身就走。
楚楚一见他的神情,颇感奇怪,急忙叫道:“先生,你到底看出什么了,可否见告?”
算命先生已经走到了门口,头也不回地说:“情相牵,缘相挂,两相难,不可活。”
欧阳风云、杨晟和如霜三人直听得云里雾里,面面相觑,不知他在说些什么。而楚楚听了,浑身一震,脸色立即变得煞白:这个算命先生当真不一般,竟然看出了自己眼前的处境,可又怎么会不可活呢?她挣脱如霜的手,踉跄着脚步窜到算命先生身后:“先生救我,可有解决的办法?”
“命该如此,不可禳也!”算命先生说完,扬长而去。
楚楚看着算命先生远去的身影,呆呆地怔在了那里。
如霜急忙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妹妹,妹妹,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呢?”楚楚苦笑着,痛苦的微闭双眼,喃喃自语。
“妹妹,这种江湖骗子的话,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欧阳风云和杨晟也走过来,劝解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不可活,什么不可活?他才不可活呢!”
“这种人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没事吧,他说你有事,明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他却说成大事,要真有什么大事呀,他又说你没事了,直把你说得心上心下,寝食难安为止。”
楚楚心里难过,却不愿过多地表现出来。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没事的,怎么会相信一个算命先生的话呢?好了,我自己上车吧,你们就不要管我了。”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如霜当然不放心,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