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黄昏,马车还在官道上奔跑着。说来也怪,这一段路途真是偏僻异常,一路行来,既无镇甸,也无村落,路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看看天色渐渐暗下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欧阳风云也不禁有些焦急起来。
又赶了一段路程,马车转过一道大的拐弯,前面终于出现了几间房屋,一杆大旗支在房顶,正迎风飘扬,上面布满了灰尘,依稀可见上面“风沙渡”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大旗旁边还有一杆小旗,上书一个古意盎然的“酒”字。
欧阳风云大喜过望,一扬马鞭,马车飞驰向酒铺。
这风沙渡方圆几十里既没有江,也没有河,就连一条象样的溪流也没有,至于为何取名风沙渡,却是无人知晓。风沙渡老板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来此开店将近二十年了,既没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大年纪,也无人知道他来自何方姓甚名谁,更没人看见过他的妻子儿女,只有一胖一瘦两个从开店就跟着他的伙计,现在都已年近半百了。
老人不苟言笑,整天板着一张脸,就像有人得罪了他似的。可他的手艺却是一流的,不仅烧得一手好菜,酿的杂酒更是远近闻名,有人曾这样形容他的酒:一口下肚如饮甘霖,生津止渴;二口下肚神清气爽,回味无穷;三口四口身心俱醉,快活赛神仙。酒好,价格也公道,所以风沙渡虽然地势偏远,生意却是不错,不仅方圆几百里的百姓常到他这里饮酒,就是城里的达官贵人也经常派人来买酒,用以招待客人。
欧阳风云停下马车,跳下车辕就往酒铺跑,原来呀,他的酒虫早被浓浓的酒香勾出来了。
他跨进酒铺,一边不住地耸耸鼻子,一边由衷地赞叹道:“哇,好香的酒!店家,赶快抱一坛来。”
一个胖伙计急忙从柜台后转出来,上下打量着欧阳风云,神色间颇为惊奇:“公子是说要一坛?”
“是呀。有什么不对吗?难道你们不卖呀?”欧阳风云见伙计一脸惊奇,有些奇怪,不解地反问道。
胖伙计立即堆起满脸的笑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店里有个规矩,每个客人只能喝五碗酒,多的却是不卖。”
“这是为何?怕我付不起钱?”欧阳风云不悦地看了胖伙计一眼。
胖伙计解释道:“公子说哪里话。我们老板是怕客人喝多了,走不出这酒铺,你闻闻,这酒多好,一般人别说五碗,就是一碗也够受的。”
“你的意思是说,不卖了?”欧阳风云心里有气,冷冷地道。
“话也不能这样说,公子实在要,我只有去请老爷子来,你自己跟他说,我却是不敢做主。”说着,胖伙计一溜小跑进后堂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走来,不经意地看了欧阳风云一眼,脸上迅速划过一丝难以让人捉摸的微笑,沙哑着声音问道:“公子要一坛酒?”
欧阳风云往凳子上一座,没好气地说:“你就是老板?没见过你这样做生意的,客人要买你的酒,你却不卖,是何道理?”
老头呵呵笑道:“我一看公子就是能喝之人,我今天就破破例,卖一坛与你吧。不过小老儿有一个不求之请,公子可不要拒绝。”
欧阳风云没想到喝酒还这么麻烦,不耐烦地挥挥手:“有什么话,快快讲来。”
老头清清嗓子,缓缓说道:“来我店里喝酒的人,还从来没人能喝过我,公子既然能喝,你我何不比试比试,谁要输了,谁就付酒钱,公子意下如何?”
欧阳风云没想到是这么个请求,巴不得有人陪他喝酒,爽快地说道:“好,就这么定了!”
老头更是高兴,大声冲刚才那个胖伙计叫道:“富贵,拿酒来!”自己却去厨房取来一大包熟牛肉,跟欧阳风云你一碗我一碗地喝起来。
“看公子行色匆匆,不知要去哪里?“老头又斟满一碗酒递到欧阳风云面前。
欧阳风云接过酒一口干了,一抹嘴巴:“不瞒老伯说,我要去衡山。”
“是去省亲,还是回家?”
“都不是?”
“哦,那你一定是去参加武林大会的了?”老头看着欧阳风云腰间的飞虹剑,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
欧阳风云微微一惊:“你怎么知道武林大会?”
老头坦然一笑:“呃,我这里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也不乏武林中人,这么大的事,岂有不知之理?”
欧阳风云想想也是,端起酒递了过去:“该你了!”
老头接过酒却没有喝,搁在桌上:“听说是要对付一个什么神秘剑客,也不知那人长什么模样?不过,能令整个武林人心惶惶的人肯定不简单,公子可知道那人的来路?”
“我也不知道!”欧阳风云摇摇头,将话岔了开去:“我们今天不谈其他事,只管喝酒。来来来,喝酒?”
马车停了好一会儿了,却不见欧阳风云喊下车,如霜和楚楚不禁有些纳闷,掀开车幔一看,除了一家酒铺和扑鼻的酒香外,哪里有欧阳风云的身影。
楚楚不明就里,急切地问道:“姊姊,大哥去哪里了?”
如霜笑道:“你闻这酒香,这么好的美酒,他还能到哪里去,不信呀,这个时候他只怕是喝得正酣呢!”
两人下了马车,刚走到酒铺外,就听见了欧阳风云和老头的劝酒声。楚楚扯了扯如霜的衣袖笑道:“姊姊,还真让你给猜对了,大哥有了酒呀,把你我都给忘了。”
欧阳风云见如霜和楚楚进来,一拍脑门惊叫道:“你看我都叫酒给搅糊涂了。老伯,二位妹妹是随我一道的,能否叫伙计快快准备些酒菜?”
老头呵呵笑道:“这是自然。二喜,给二位姑娘弄些酒菜来。”
厨房里有人答应一声,不一会儿,一个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伙计旋风般地端着酒菜出来了,摆了满满一桌子。如霜和楚楚也不客气,边吃又边谈起她们的诗文来。
不大一会儿,一大包牛肉和两坛美酒就被欧阳风云和老头解决掉了。两人都意犹未尽,老头一招手,胖伙计又抱出一坛酒。胖伙计边给二人倒酒,边低声对老头说:“老爷子,你可不要喝多了,身体要紧。”老头一听,恍然醒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一抹胡须上的酒滴:“公子真是海量,小老儿自叹不如。你我也不用再比下去了,这酒钱呀,我付就是,这坛酒你就自个儿慢慢地喝吧,恕小老儿不能奉陪了。”
这个老头走路都颤颤巍巍,喝起酒来却如此海量,欧阳风云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酒逢知己千杯少,喝到这个份上,他还真舍不得让老头走,可人家毕竟这么大年纪,已经喝了这么多酒,要真喝出个三长两短来,那自己可如何是好?他也乐得顺水推舟,独自一个人喝起剩下的那坛酒来。
酒足饭饱之后,老头让二喜带他们三人上楼歇息。
刚睡下不久,欧阳风云恍然间听见屋外有脚步声走来走去,他大吃一惊,急忙翻身起床,沉声喝道:“谁?”
“是我,楚楚。”屋外传来了楚楚诚惶诚恐的声音。
欧阳风云边穿衣服边问:“楚楚姑娘,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只是睡不着,想找大哥说说话。要是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欧阳风云穿好衣服,打开门,把楚楚让进了房间:“楚楚姑娘,有什么话就说吧,不要不好意思,你跟霜妹那么好,就当我大哥好了。”
楚楚在凳子上坐了,低着头静默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轻声说道:“大哥,你看我怎样?”
欧阳风云一听这话,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地问:“什么怎样?”
楚楚见欧阳风云不懂自己的意思,不由得急了:“就是,就是我跟你,你跟我……”
“你跟我?我跟你?”欧阳风云百思不得其解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楚楚,“唉,你我也算是兄妹了,到底想说什么,拜托你了,不要兜圈子好不好,搞得我也紧张兮兮的。”
楚楚一咬牙,微红着脸,羞涩地看了欧阳风云一眼,低声说:“大哥,我喜欢你!”
欧阳风云没想到楚楚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惊得退了一步,连连摆手,慌乱地说:“楚楚姑娘,这可千万使不得。”
“你瞧不起我?”楚楚紧逼着问。
“你可千万别误会,楚楚姑娘,以你的人品、武功和学识,要找在下这种人还不容易。”欧阳风云急忙解释,“再说了,婚姻大事,也不可如此儿戏呀。”
“大哥,我是真心的,只要你答应,到了衡山,禀过家父,我们就可以成亲了。”
“可是,我还是不能答应你的。”
“为什么?”
“我……我已经……有了……”欧阳风云不知该怎样说才好,嗫嚅着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有了什么?你倒是说呀。”楚楚打断他的话,热烈地看着他。
欧阳风云思量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将真相告诉她得了。他稳了稳情绪,坦然说道:“楚楚姑娘,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有了未婚妻了。”
“你骗人!你分明是瞧不起我,才编出这话来眶我。”楚楚听了,如遭雷击,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她好不容易才遇到这样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却又名花有主,叫她怎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欧阳风云最怕别人在他面前流泪,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一脸苦笑:“楚楚姑娘,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不信,可以问霜妹。”
这下,楚楚看出欧阳风云没有说谎。她满心的希冀都在一瞬间被击得粉碎,心里涌起了阵阵酸楚和苦涩,她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如果有自己中意的男人出现在眼前,她会不顾一切的去爱他,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做一切他想做的事,现在真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眼前,他却又爱着别人,而自己的一腔痴情却无处寄托。唉,楚楚伤心已极,一跺脚,猛地站起身来,哭着跑出欧阳风云的房间,迅速遁入了黑暗之中。
欧阳风云急忙追了出去,焦急地叫道:“楚楚姑娘,你这是何苦?快回来。外面那么黑,你要到哪里去?”可楚楚早已走远,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叫声惊动了如霜,她开门跑出来,吃惊地看着一脸焦急的欧阳风云:“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欧阳风云苦笑着摇了摇头:“楚楚姑娘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没跟你说,到哪里去?”如霜很是着急。
欧阳风云怕如霜误解,就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最后,他激动地说:“霜妹,你说,这件事我怎能答应她呢?”
如霜听了,轻轻叹了口气:“一开始我就看出她对你有意。唉,以她的性格,我真担心她会出事。”
欧阳风云也被弄得六神无主:“那我马上去找!”
如霜急忙拉住他:“黑灯瞎火的,上哪儿找去?算了,大哥,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歇着吧。她应该不会有事的。”说完,如霜自回房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