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谎,你知道。”我紧紧地注视着他的眼,不放过任何从中飘过的一点一滴的情绪。
“对一个卑微的凡人说谎?我魔将榟风没有这个必要。”
我沉默了,突然觉得这夏日的夜晚空气是如此的闷热和不爽;突然间,很想长啸一声,像戏文里说的那些大侠一样,浊酒一杯,长剑相伴,将这让人烦闷的空气披个粉碎。
“既然如此,我再问大人一个问题,先人说,每个梦都有它产生的缘由,也蕴含着不同的玄机。那缪明就请大人来解一解缪明的梦,说一说,这六界独尊的魔神萦尘为什么会一次次的出现在我的梦里。”
“那些都是对于凡人之外的五界人士所说的,对于凡人来说梦就是梦,顶多是一种痴心妄想,哪里有什么别的意思。缪明,不要拿本将的宽容来胡闹,什么事都是有限度的,若是我想,瞬间就可以杀了你。”
“……”
沉默,我能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自己的确有些太可笑,有些太不自量力了,梦到了魔神萦尘又如何?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世上会梦到她的人有千千万,难道每个人都与她有什么瓜葛不成?
人家是高高在上,连天君,神界,都不放在眼里的魔神,而自己,却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戏子。
就算是榟风,也是管辖人界掌握人界千千万万人性命的将领,自己与他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更不是一个世界上的人,自己凭什么?凭什么要求他?
“我知道了,缪明太自以为是,给榟风大人添麻烦了,今晚打扰大人的一切都是缪明的不对,就算处罚,也请罚我一个人,不要牵涉到戏班子里的那些人。”
后来榟风告诉我,那个时候他真的很震惊,也真的很心疼。他从来没想过,不知天有多高,还有多大,脸皮有多厚的乐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从来没想到,一直只会胡闹的乐儿,会这么懂事,会对除了他心心念念的细辛,哥哥与姐姐以外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我只是笑笑,云淡风轻地回了他一句。人都有长大的时候,虽然小爷比较晚熟,但总归也是长大。不管怎么熟都是熟。
榟风回敬道,人家早熟的让人心疼让人爱,熟得不早不晚的刚刚好,爱得人也很多,你这个晚熟的是让人心疼,只不过还有些半生不熟,让人觉得有些不是那个正确的滋味。
我说他似乎在形容一块烤肉,他居然郑重的点点头说。没错,你还不如那块烤肉。他还说,别人说出那句话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乐儿能说出那样的话,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难得。
那天,我不知道是怎么出的府,只记得那天晚上很大的雷声,很大的雨。我站在城中,站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心里,脑中只有迷茫。
我想回家,却不知道家在哪;我想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却觉得处处都是温暖刺骨。
好大的雨,好熟悉的雨。
恍惚中看到在一个花园里,落雨,飞花,一个红衣的男子为一个白衣的姑娘撑着伞,递给她一株红色的木槿花。
我无力的跪在地上,伸手探向那白衣姑娘的方向,却发现我的手真的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拉住,我用手抚了抚脸上的雨水,看着面前撑着油纸伞一袭白衣的琳琅,一时间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
“谁许你偷偷跑出来的!小时候逃走挨打还没挨够?”
“琳琅……”我呆呆的看着他,灼热的泪水混着雨水不断地从脸上落下来,我颤抖着,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一把扑到了他的身上。
“回家,回家……带我回家……”
我明显感觉到琳琅一愣,他缓缓蹲下来,轻轻地抚着我的背,在我耳边轻声叹了口气:“好,我们回家……”
从那以后,萦尘,乐儿,那些奇怪的场景,那些奇怪的声音再也没有在我的梦里出现过。
我对琳琅说起,他也只是轻轻一笑。
他说,梦大多是人的心魔,放不下想得多,它就会出现在你的梦里。我笑笑,并没有说话,我没有告诉他,我的梦里出现最多的是他。
纵然已经过了这么久,纵然已经过了万年的时光,我依然记得那个雨夜,记得他的白衣,他的手的温暖,他的……叹息……
朝安直到第二天正午雨停了才从外面回来,他的衣裳湿漉漉的,还带着些泥土,他没说他去了哪儿,去做了什么,只是任凭琳琅处罚。由于我昨晚也私自外出,琳琅这个铁石心肠,狼心狗肺,昨天还对你温柔似水的家伙,今天就对你下狠手,翻脸不认人起来。
于是朝安和发着高烧的我被琳琅罚着跪在庭院的中央,说是没有他的吩咐,就是地陷了个洞也不能让我们两个起来。
我跪在那里,看着面色阴沉的可怕的朝安,一直在问他到底去了哪,可他依旧一个字也不说。
逐渐地,我也没有了逼问下去的耐心,也因为我实在没了折腾下去的力气。我头昏昏沉沉的十分难受,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咕叫着。
幼清和安晴远远的看着我们,手里攥着两个馒头,想上前却又不敢。羽歌倒是充分发挥了日常的大姐气质,抓起馒头一个健步冲了上来,将两个馒头塞进了我和朝安嘴里。
只可惜……香喷喷的馒头刚到嘴里还没尝到是什么味道,我们就被琳琅抓了个现行。这下馒头没吃到,反而还连累了羽歌挑了一下午的水。
我跪在那里摇摇晃晃,从左边歪到右边,从右边又歪到左边。
去他大爷的!真是累死了!
一不做二不休,我干脆趁着琳琅不在附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头还是昏昏沉沉,全身上下提不上一点力气。
“语棋……你这样让琳琅看见,他又会罚你了。”
“罚就罚,大不了一死。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不过……你什么时候开始直呼琳琅的名字了?”
“什么死不死的,别乱说,”他直接忽略了我后面的话,“你还是跪好吧,实在撑不住就靠在我的身上。”
“朝安……”
“别磨磨蹭蹭了,快点……”
我迟疑着重新跪好,小心翼翼地靠上了他的肩膀,却不敢给他施加太多的重量,我知道,他也很累、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