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翼遥说到这里,眼眶泛起红,嗓音也开始颤抖,于是暂停。
这个世界很大,古往今来那么多的人,匪夷所思到超越大众想象极限的真实事件也是数不胜数……目前整颗心都拴在老婆儿子身上的谢南城,对陆翼遥的家族悲剧并不好奇,但善于倾听,代表着个人修养;而且全神贯注地倾听,也能给讲述者以心理安慰,所以谢南城安静聆听。
片刻后,陆翼遥低下头:“哪曾想到,我父亲仅剩下的这个儿子,最后竟折在我手上。”苦笑一声,“小时候总听我父亲念叨,说什么姑娘没用——早晚都是人家的人,只有儿子才能给他养老送终,在他百年之后,给他修坟培土,逢年过节,供奉他香烛和祭品……”
这就是封建社会重男轻女的关键所在,那个时候,民众几乎全都相信,生前是短暂的,死后才是长久的,没有后代子孙供奉香火,就会沦为孤魂野鬼,下场很凄凉的,所以哪怕是过继抱养买一个,也要留下“香火”。
陆翼遥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很多对上坟扫墓什么的,并不怎么在意,何况我哥当初狠狠地伤了他的原配和儿子,以至于他当时还未成年的儿子指天明誓,将来不论我哥贫穷还是富贵,他统统不会来贴靠我哥,直言‘活着不管,死了不埋’。”
谢南城挑挑眉,还真是有个性的小子啊!这小子的做法对不对,谢南城不去评价——自己并不是郭德纲的粉丝,甚至因为其代言“藏秘排油”减肥茶事件,而在一段时期内,对郭德纲抱持负面评价。
后来无意间听到郭德纲一段话,说的是“不明白任何情况就劝你一定要大度的人,这种人你要离他远一点,因为雷劈他的时候会连累到你”,初听或许会觉得刻薄,但孔圣人也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陆大志是一个失败的丈夫和父亲,没有尽到一点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只因他当年提供一颗“小蝌蚪”,就要求曾经被深深伤害过的孩子,在长大成人可以独当一面后,必须尽到为人子的责任,合理么?
陆翼遥表情凝重,喝茶润喉后接续:“那孩子和我们陆家人不一样,是既上进又倔强,最关键的是言出必践,我哥离开他们母子之后,他改名换姓,上学结婚,都没跟我哥打过招呼……”
谢南城代入的思考一下,比之陆大志,其实他谢南城早前对待自己的老婆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万幸的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他还有补救的机会……
陆翼遥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我爸活着的时候,一直强调多子多福,他留下那么多儿子,陆家的香火是不用愁了,事到如今,他老人家要是在天有灵,怕是要气疯。”
换安泽宇听到这话,估计很有可能当即顶回去:“你放心,假如你爸和你哥一个德行,那天上肯定没他的地儿。”但他是谢南城,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
而且确定他的“缇恩”还在,一想到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就让他冷硬的心肠柔软起来,言谈举止也不复尖刻,甚至变得温柔:“一切都是陆大志自作自受,你没必要过度自责。”
陆翼遥摇头否定谢南城这个观点:“要是当时我没告诉我哥‘苏迪恩’就是他苦寻多年的苏爽,他应该还在小心翼翼地躲藏着,就算命不长,也不会这么早死。”
谢南城坦荡荡地说:“都是成年人,做事之前理应考虑好后果,苏爽当年坑了你哥,你哥一直想要找她算账,也是合情合理的,就像你也想方设法要替自己讨回公道,并一直坚持这么多年,假如可以重头来过,让你一辈子也没机会给自己报仇,相应的,也不会承担任何心里愧疚,你会不会选那条路?”
陆翼遥想了想:“看着自己的仇人逍遥自在,而我却没机会给自己讨回公道,我想我大约会抑郁而亡。”
谢南城歪着脑袋笑了一下:“同理可证,对于你那位曾经风光潇洒的大哥来说,或许痛快的死掉比屈辱的活着来得要好,而且在那样凌虐苏爽,折磨知焉的同时,应该就想到后果了,他给自己报了仇,死也能瞑目了。”
陆翼遥迟疑:“嗯,这个……”
谢南城坦然地说:“苏爽理应给被她亏欠过的人一个交代,所以即便你没把真相告知你哥,我也会找个机会通知你哥。”
陆翼遥瞠目结舌,半晌,嗫嚅:“南城,你不必这样宽慰我。”
谢南城哧地一笑:“先前还说了解我,倘若真了解,就该知道我这个人最是自私自利,完全不可能为了旁人抹黑自己,要知道我想要挽回家庭,正面形象很重要。”
这番话,听得陆翼遥略感受伤,但这就是她认识的谢南城,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不相干的“旁人”而已,摇摇头,自嘲地笑笑。
谢南城云淡风轻地接续:“毕竟活了三十多年,很多东西已经固定,短时间内不会改变,譬如说‘唯我独尊’的蛮横。”
陆翼遥点点头:“是的呢!这点你没变,我可以给你作证。”
谢南城撇撇嘴:“比起‘唯我独尊’,更要命的是我‘睚眦必报’。”冷笑一声,“很多人都知道,我爱惨了缇恩,而苏爽从小就欺辱缇恩,甚至连缇恩的‘死后’都不让她好过,如此的丧心病狂,我不可能放过苏爽的。”
听完这话,陆翼遥不由替苏爽打个寒颤。
谢南城无所谓地笑笑:“之所以让你捷足先登,不过是因为我被更重要的事情绊住了,无暇理会那条杂鱼,当然,没空闲是没空闲,却也不能让她逃跑,毕竟那个女人确定要干什么,可是连自己的骨头都可以截断的,一旦躲藏起来,想要找到会很麻烦,所以才把她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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