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再依依也睡了,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当真遇到什么情况,她自己也能处理,要是没办法应对,外头还守着个安泽宇,那小子嘴巴宽松得跟棉裤腰似的,但做事绝对靠谱。
于是埃吉尔点点头:“好。”起身之后,还替再依依调整了一下盖在身上的薄毯高度,随后才跟随程宇莲步出再依依病房。
走在前头的程宇莲沉默不语,埃吉尔也不追问,安静地跟在她身后,直到走到偏僻角落。
最后,程宇莲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停下后,面对窗户,目光投向远方。
埃吉尔跟着看出去,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天地被黑色帷幕笼罩之前,就陆续点亮房间,万家灯火延展到天边,与夜空中的星子连成片,晃一眼,分不清灯光和星芒。
半晌之后,程宇莲终于开口:“天色已经这么晚,我脑子里却莫名回荡起一段不太应景的话,是张爱玲的经典语句:‘晚烟里,上海的边疆微微起伏,虽没有山也像是层峦叠嶂,我想到许多人的命运,连我在内的,有一种郁郁苍苍的身世之感。’眼前没有晚烟,这里也不是上海,但……”
白天神采奕奕,到了晚上就会莫名出现伤感情绪,事实上,存在这种情况的人不在少数,要是在白天遭受莫大刺激,晚上意志消沉就更常见了。
又是一阵沉默,随后程宇莲再开口,没有接续前面张爱玲的感悟,而是问:“恩恩——再依……嗯,她在外面这几年,很辛苦吧。”
埃吉尔没跟程宇莲虚应客套,直言不讳地说:“只身在外生产,险些丢掉性命;随后一个人照顾体弱的孩子,又要学习,又要创业,单是想象就觉得不容易。”顿了顿,“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程宇莲眼神晃了晃,低哑道:“多谢你。”
埃吉尔莞尔一笑:“莲姨谢我作甚?”
程宇莲真诚地说:“你给予他们母子很多帮助。”
埃吉尔坦荡地说:“她是我未婚妻,跟她一起分担琐事,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程宇莲转头看向埃吉尔:“实话实说,今天之前,我一直希望依依和南城离婚,并有意撮合你们,但那并不是因为我看好你们,而是出于我的私心。”
埃吉尔也转过脸来看着程宇莲:“人之常情,我能够理解。”
程宇莲点点头,接着说:“刚刚我想了很多,直到现在还有点不知所措,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对待你和依依的婚事上,肯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坚定,平心而论,这样对你有些不厚道,但我只能说抱歉……”
埃吉尔脸上笑容不变,声调也很平静:“我们这些后生晚辈的感情纠葛,就交给我们自己处理吧!”歪了歪脑袋,“就算莲姨不信任我,难道还不相信依依么?”
程宇莲一噎:“我……”
埃吉尔转移视线,看向灯火和星芒交接的地方:“槿姨过世的时候,我已经十七了,对她印象很深刻,而莲姨自幼和槿姨一起长大,自然比我更了解她。”
“槿姨她,在不明义父生死的情况下,坚持到最后,并且始终没放弃对缇恩的寻找。”
埃吉尔露出宠溺笑容:“而依依,有些地方和槿姨真的很像,或许是小时候的成长环境使然,她比槿姨更多了一份坚韧和果敢,锡予的存在,就是最好的佐证。”
“在所有人都反对的情况下,她毫不动摇地迅速地完成准备工作,远走他乡。”再次转向程宇莲,“莲姨,我相信她这一次还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并尊重她的决定。”
程宇莲定定地注视埃吉尔半晌,最后释然一笑:“也是,早在我们那个年代,就不流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了,你们小儿女的感情,还是你们自己做主吧,我们这些当老的,总会犯一些自以为是的错误,再而三的教训足够鞭笞我们去反省了。”
埃吉尔表情爽朗,声音清越:“那就多谢莲姨了。”
程宇莲并没有承接埃吉尔的道谢,她面容严肃,低沉道:“不要忘记,我是个市侩商人,在我字典里,没有什么是比‘利益’更重要的存在。”
所谓的“利益”,应该就是瑞福安和再盛集团升级为加强版姻亲关系,何况再依依还是享誉国际珠宝界的后起之秀,谢南城要是能挽回她,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翌日,再依依醒过来,熟悉过后,神清气爽,跟着埃吉尔还有安泽宇一起去医院餐厅用早餐。
再依依喜静,于是一行三人走到里面类包间的小餐厅,坐下之后,安泽宇举手表示,他要负责吃现成的,这两天他没少干跑腿的活儿,埃吉尔倒也不跟他讨价还价,直接去点餐。
待埃吉尔走后,安泽宇鬼头鬼脑地凑近再依依,表情是标准的贼眉鼠眼,故作神秘地挤眉弄眼,贴着再依依耳畔,压低声音一本正经:“我说依妹儿啊,当哥的给你说句掏心窝子话。”
再依依没被他这阵势唬住,一边伸手推拒他继续黏上来,一边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美国人类学家霍尔博士,曾说过人与人之间有四种空间距离,按照他的归类,我和你适用‘个人距离’——也就是可以伸手碰到对方,虽然认识却没有特别关系,‘个人距离’应该保持在45到120公分之间。”
安泽宇搓着手,一副猥琐小人模样:“咱们俩都这么熟了,你还跟我见外,以我们的关系,完全就应该以‘亲密距离’相处。”说完又往前凑。
被再依依果断出手撑住他脑门推回去:“行了,咱们也不是来讨论《人际交往距离》的,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在那儿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