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凑到那张摇摊的近前,挤开了旁人,来到了桌前。桌子一头站着个代表庄家的,骰子盅就在他的手里,举起来摇晃一通拍在桌上,向着四边叫唤:“压大压小猜了个单双,是豹子是一二三,买好了松手吧您!”
虎子都没用旁人告诉,就这么一扫,就认定了焦恩是谁——坐在庄家对面,在双上压了一小把铜钱儿的那个就是焦恩。不是因为什么气度,更不是因为他衣着华贵——那一身衣裳不如虎子身上的值钱——只因为这人身上,鬼气森森,瞎了虎子一大跳!
虎子心想,怎么可能呢?这是个活人?这么浓重的阴气缠绕,这么阴沉的鬼气散布,这……怕不是早已是个死人了吧!
眼见着焦恩竟是如此这般,虎子对于王林羽说的话又是多信了三分。只是又生出了其他的疑虑来。
焦恩面相大概四十岁左右,衣着满不修边幅的,胡子拉碴,高颧骨宽额头,长了一对三角眼,两条扫帚眉,很是寒碜。说他是个活人,身上阴气凝绕不散,鬼气森森!可要说他是个死人,也不太对劲儿。
照理来说,像这般保有神智,却已经死了的,无非是这几种情况。一是阴魂附体借尸还魂。二是尸身修炼成了什么妖物,就好比《西游记》里面说过的白骨精。三则是有人施展邪术,操纵傀儡一样指挥着这具肉身。
可奈何虎子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情况!
首先,不可能是尸身修炼成什么妖物。按王林羽的说法,这人是从年轻长到老的,早年间确实是在街面上活动过。想练成白骨精,非得是百十年才有可能开启灵智,这和焦恩沾不上边。
再来,说焦恩是被人操纵的傀儡?也不是很靠谱。这种邪法爱胡子虽然没接触过,但是他听彭先生跟他仔细讲过。但凡这种代人行事的,都会有些僵硬死板,能做出的反应也很有限。看焦恩和人赌骰子的时候吆五喝六,脸上神情变换自然,确实不像是傀儡。
那么借尸还魂呢?这就更不可能了!所谓借尸还魂,是有灵智的鬼怪,附身到了一个新死不久的尸身上,借着这具尸身活动。要不了多长时间,这具尸身该烂还是烂,绝对不可能像焦恩现在一样还保持着人形。而且,借尸还魂的魂魄,最怕阳气冲撞。这赌坊里面这么多人,尤其是这张赌桌旁边,围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别说是要借尸还魂才能活动的阴魂,就算是那些修行有成的清风烟魂,估摸着都不敢轻易靠近这里,稍有不慎,便是会魂飞魄散。
虎子想得头疼,心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这边想着,焦恩却是抬头看了虎子一样,扁了扁嘴,说:“那边那个!都到了桌子边上了怎么不见你玩啊?你要是不玩给别人腾个地方。”
虎子被他一叫,回过了神:“啊?哦,我不知道怎么玩。”
小碎催在一旁解释说:“东家,这位小爷头一回来,以前没玩过这些东西,就看着这边热闹凑过来的。我想着摇摊也简单,看两把就会了,也就领着小爷过来了。”
“呦!雏儿!”焦恩一乐,冲着虎子比划,“来来来小兄弟,你跟着我下注,我压哪儿你也跟着押哪儿,保准你赢!一回生二回熟,等你喜欢上了就好玩了。”
那个坐庄摇骰子的面色有些尴尬,说:“东家,咱就别让人家跟着您押了,甭论输赢说出去也不好听,人家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呗?”
焦恩一听,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语气也有些不喜:“我就让他跟着我下注,你管得着吗?小兄弟,你别听他的,我有感觉,我今儿个手红,你随着我押保准没错。”
说完他一指自己先前押了注的地方,他押了个偏门的,赌花色里面有个五。虎子琢磨着要是不赌一把就走,恐怕是惹人怀疑,只好是跟着押了注。只是焦恩也不过押了十几个子儿,虎子也没多下,点出了十枚铜钱扔了过去。
他不心疼这十个铜钱,本就是做戏,得演得像了。还有就是,一般赌场为了留住客人,不会让新来的人输得太狠,要先给他点甜头尝尝,再慢慢让他输钱。虎子觉得,这焦恩让他跟着他一起下注,就是为了下套。
“买定离手了您!”庄家一开骰盅,可倒是好,两个四一个六,“四四六,四四六,十四点大!划盘分钱,各拿各的。”
有些人面上欣喜,有些人捶胸叹气,桌面上被清空了,转手又是一轮。焦恩皱着眉头,冲虎子说:“小兄弟,你信不信得过我?”
虎子一乐,回道:“这位爷,我跟你又不认识,哪来什么信得过信不过的?信得过怎么讲,信不过又怎么讲?”
焦恩一拍胸脯:“小兄弟,你若是信得过我,你还跟着我下,保准你赚得盆满钵满,吃不了亏上不了当。我是什么人你知道吗?我是这儿的东家,这是我开的,你说你跟着我押,还能吃亏吗?”
在虎子一旁的小碎催却是悄悄拉了拉虎子的袖口,连连冲着虎子摆手。那边焦恩瞧见了,骂了一句:“小杂种你干嘛呢!我花钱买你来让你看热闹来了?滚滚滚,伺候茶水去,让这个小兄弟在这儿好好玩会儿,我帮衬着。”
“压大压小猜了个单双,是豹子是一二三,买好了松手吧您!”庄家又是一通喊,焦恩冲着虎子一挑大拇指,没再去猜数赌花,把钱压在了“大”上,还是只有十几文。虎子也还是跟了十个铜钱,下在了大上。
旁边的人见了焦恩先下了注,却是纷纷去买小和别的花色了,只有零星几个人押的是大。虎子一看乐了,明白了一些。
“买定离手了您!”开骰盅,“一二四,一二四,七点小!划盘分钱,各拿各的。”
果然,又是不中。一回两回算是巧合,可看周围人的样子,这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情了。运气这个东西很难说,最是玄妙变化无常的,而且还分什么事情。比方说一个人官运亨通,却一直没有桃花,就可以说这个人在官场运气好,情场运气不好。
现在看来,这个叫做焦恩的,赌运似乎不大灵光。这样一来,虎子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作为赌场的东家,他却能在自家的盘口赌钱,而不被旁的赌客厌恶了。一来是他赌的不大,每次出手都不过十几文钱,十分克制。二来就是他逢赌必输,旁人跟着他下反注,虽说赢的特别少,可至少不输。
想到这里,虎子就更加疑惑了。他实在是弄不明白,焦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太像个人了,有脾气有人性,有自己的爱好,有亲近认识的人。可虎子敢肯定,这真的不是个人!
妖精幻化人形,在人世间取得了身份,常年生活甚至于成亲生子的都有不少。只要没有戕害人命为非作歹,大部分修士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在关外,只要不作恶,没人会伸手。可没听说过哪一个活死人,能做到这个份儿上。
就这么陪着又押了三四把,虎子也没说话,一拍桌子转身就走,像极了是输不起的样子。焦恩还在后面吆喝:“小兄弟我看你挺有眼缘,有空常来玩啊!”
赵善坤和那个领路的跟在虎子的身后出门来,找了个正经吃饭的地方落了座,一人要了一碗疙瘩汤。一边吃着,虎子一边问那个领路的:“那个逢赌必输的,确实是焦恩没错吧?”
领路的点了点头,说:“那个就是焦恩,我以前曾是见过一面,不会认错的。您也听见了,那些做活的都管他叫东家,肯定是他没跑了。小道长,您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那人有问题。”没等虎子说话,赵善坤先开口了,“你们东家的猜想可能是真的,原来三大家的另外两家,估摸着,就是这个焦恩用什么邪法害死的。”
“哎呀!”那个领路的压着嗓子惊叫了一声,“您……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对付吗?”
“怎么看出来的?”赵善坤呵呵一笑,说,“你跪下冲我磕三个头,拜我为师,入得我门,我就教给你法子。”
“别胡说八道!”虎子厉声道,“哪来的毛病?你还没有出师收徒的资格呢。更何况咱们鬼家门什么人都收啊?什么法子都往外传啊?”
那个领路的一听,只能是苦着脸赔笑——他接这句话不是,不接这句话也不是。
虎子喝完了碗里的汤,问那个领路的:“人,我们先见了。可还不敢说,那些孽是他造的,这件事还要往下查。我问你,你们可是知道这个焦恩,住在什么地方?”
“他有个家。”领路的说,“离这家赌场不远,他有个小宅子,里面家丁仆佣就几个人,有两房姨太太,没有正妻。怎么着?您二位,要去探查一番?不过我估摸着,就算是去了,你们也得扑个空。”
“怎么讲?”虎子问。
那领路的又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说:“焦恩不光好赌,而且十分好色。近一段时间,几乎夜夜流连春风苑,根本不回家。”
虎子一愣,心说不对啊!这个焦恩,还能人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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