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千味楼中鸦雀无声,众人都屏声闭气,眼神紧紧跟着那宗门来人,看着他大步踏入大厅,看着他脸上微微现出笑意,显得越发可信,又看着他环视四周,抱拳瓮声说道:“在下五元宗沈裕,乃是执事堂下一管事,诸位可是齐家、汤家、越家、刘家之人?听闻诸位在此共聚,不请自来,还望谅解则个。”
齐老爷随着那沈裕站在大厅中央,脸上笑容早已挤得层层叠叠,听得此话连忙拱着身子道:“哪里哪里,沈真人能赏脸前来,真是蓬荜生辉,真人快上座!”
沈裕坐定,打量着众人,神情诚恳:“宗门已是接到诸位的传讯,特地委派我来居中调解,路上有些耽搁,来得晚了,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汤嘉海观得此人言行,心里却像是摞了一叠石块,又暗又沉。宗门这半年来对传讯一直不理不睬,任事态发展,此时居然出手了?这是意欲何为?这宗门来的沈裕虽然脸上写满了忠厚公道几个字,但他出场时机掐得极准,齐老爷又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还有,“听闻诸位在此共聚”,这沈裕从哪里听闻这筵席的?分明就是齐家罢!此人应该早已和齐家勾兑在一起了。而且,沈裕虽对此事在言语上略有遮掩,但行事大喇喇,并不怕人知道的样子,这要么是极看不起青州城众人,要么就是有峙无恐并不怕事情传扬出去。再联系起这半月来齐家的按兵不动,还有这突如其来的筵席,这沈裕和齐家恐怕是要大大做一番手脚罢!
青州城众人里身居高位、心思深点的,此时都和汤嘉海一般忧虑。有些人却是以为终于等到宗门的人来主持公道了,此刻就鼓噪起来:“真人!这齐家欺人太甚!先杀光了凌州城,抢空了柳家,现在又来我们青州城杀人劫掠了!”
沈裕闻言似是颇为吃惊,皱紧了眉头,憨厚的脸上便漏了一丝凶恶出来,他神情端肃地质问齐老爷:“可有此事?!”
齐老爷连连摇头:“绝无此事!真人明鉴!”青州城众人听得此言都激愤起来,一时七嘴八舌指着齐老爷就怒骂出声,齐家的人也针锋相对,大厅中群情激动,眼看就要动起手来。
突然,大厅中天地灵气稀薄起来,就像凭空生了个大锤砸在众人头顶上,众人都胸中憋闷,站立不稳,只能闭口不言,运转灵力苦苦相抗,原来这沈裕又是释了威压出来压服众人。
看着厅中一众各个咬牙强撑、东倒西歪的样子,沈裕满意一笑,收了威压:“宗门派我来此,便是给大家做个了结的,再大声吵嚷者,莫怪我手下无情!”
众人都噤若寒蝉,此时汤嘉海却是排众而出,抱拳朗声道:“在下青州城汤嘉海,见过沈真人。”
沈裕已恢复成忠厚样子,客气道:“原来是汤家大公子。”
汤嘉海道:“真人莫怪,众人激越至此,实是齐家行事太过。同为宗门效命,不说同心同力,反而同室操戈。凌州城柳家已遭毒手,至今生死不知毫无音讯,我等也遭齐家蛮横欺压,光是筑基期好手就有几十余人被害,不能再为宗门效力,许多本应上缴宗门的资源也被劫掠一空,至今不知下落。还望真人主持公道,拔除这残害同门的毒疮!”
沈裕听得连连摇头叹息,神情肃穆:“几十个筑基好手?宗门损失不可谓不大!宗门上下皆为一体,绝不会姑息此等视同门如无物的人!”说完,他盯着汤嘉海,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此等事大,也绝不能冤枉清白人。”说着也不等汤嘉海辩白一二,便把目光转向齐老爷:“汤家大公子所说之事可为真?
齐老爷似早有准备,在汤嘉海指责齐家时便手抚胡须老神在在,此时更是不慌不忙:“真人明鉴,柳家之祸我等也深感痛惜,不过此事却与我们齐家绝无关联。至于与汤家越家等,实是事出有因,我齐家也有诸多好手惨死于他们手中,不能不令人痛惜!”
沈裕横眼扫过去,听得此话满面愤慨的众人都是神情一凝,闭紧了嘴巴。汤嘉海看此种情形,便也知多说无用。沈裕略略一笑,脸上倒越发憨厚了,显得极为可亲,这幅样子落在众人眼里却有些发毛,连齐老爷也不为人知地皱了下眉。接着,沈裕又示意齐老爷继续。
齐老爷道:“柳家实在是可惜了!听闻柳老爷子冲击金丹未果,人却走火入魔,变得疯疯癫癫,出来便见人就杀,整个柳家血都把地染红了。唉,实在是可惜,我和柳老爷子乃是至交好友……柳家几百年基业就此毁于一旦呀!”齐老爷唏嘘不已,望天摇头,似是极为怀念,直把厅中众人恶心得够呛,齐老爷又摸摸眼角,演了个拭泪的动作,续道:“当时,柳家主宗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逃了出来,辗转上门求救,我一听事态紧急,连忙带人赶赴柳家,此时却已是去得晚了,柳家主宗尸横遍野,柳老爷子也已气爆丹田而亡,偌大柳家竟是找不到一个活人!”
齐老爷又顿了顿,向沈裕抱拳:“当时,我等见情形已是至此,只好收集了尸骨,又帮忙看顾柳家剩余的分支族人。其时柳家许多地方已是乱成一团,这其中又有些资源是宗门急需之物,比如凤尾草等,我等便只能加派人手帮柳家料理这些事了,所幸齐家柳家戮力同心,没有误了宗门大事,这些情形我前些时也已上报宗门了。”
沈裕听到此处,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点点头确认道:“嗯!这事我好像听说过。”听起来很是诚恳的样子,加上齐老爷前一番装模作样的表演,青州城众人早已遍体生寒。虽早有猜测,但没想到柳家境况是这等惨烈!主宗百余口人竟是只得一人生还!血洗人全家的凶手还在这里振振有词,一盆盆的脏水往柳家身上泼,竟还说的好像对柳家有恩的样子!如此凶残虚伪的凶手简直令人发指!包庇此等凶手的宗门也是如此令人齿冷!
青州城众人不由就想到自身,柳家前车之鉴,等待自己的恐怕也不是什么阳关大道!众人心里气极,却也不免生了些恐惧出来,一时想要上前去拼命,又一时惶惶,想要转身逃走。沈裕和齐家看众人斗志被如此消磨,心里却都很是满意,他们先提起柳家的事来,用意也是如此。
当时齐家做事手段太绝,柳家被屠戮一空,齐家虽做事隐秘,事后又极力隐瞒,但这又哪里能瞒得过宗门那些有几百上千年道行的长老们?那都是闻着味就知道你吃了几只鸡的老狐狸。最近百年三长老势大,其余长老也被他合纵连横,各个分化打击,压制得厉害。此时柳家之事一出,这几个长老却是心生寒意,顾不上互斗,联合起来向三长老施压,三长老一时应接不暇,只能严命属下暂且收敛一二。
这才有了齐家对青州城的格外克制,事事都想师出有名,当时凤尾草冲突初起时也未曾多伤人命。后来半道截击世家们出外采购凤尾草的精锐,使得世家好手损伤大半,这却是不得不为,齐家并没有截击成功还不伤人命的能耐。
这事被宗门得知后,三长老又是受了很大压力,终于顶不住炮火,不得不派人前来处理齐家和青州城的冲突。不过三长老毕竟根基极深,这派来的沈裕倒还是三长老自己的嫡系。沈裕半月前就到了齐家,严令齐家不得再胡乱出手,又和齐家诸人筹谋再三,终是定计,这也是齐家半月都龟缩不出又突然设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