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香楼郡的西门外,约莫十里的距离,便是一片延绵起伏的山。那些山不高,也不险峻,不过据风水大师勘探后吐露的真言,此山脉是为龙脉,葬于此地的人,将惠及后人。
段老爷子的墓穴在一处山坳,在前几日就由段府的下人们掘好了一个大墓坑,只待主人的棺椁前来安葬了。
秋风吹,黄叶落。
悲伤的气氛从城门而出,一直蔓延到荒野里。
白幡招展,纸钱漫天,唢呐声锣鼓声交织着哭声,让沉寂的荒野一下子热闹起来。
当送葬的队伍即将抵达那个山坳之时,一支乌压压的军队就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只片刻间,就挡在了送葬的队伍面前。
壮如铁塔,身上披着黑漆漆的甲胄,手中攥着大砍刀,獠牙戟张,眸光似火,人数众多,没一千也有八百,杀气冲霄而起,正是一群魔人军汉。
领头的是一个骑着大黑马的魔将,他使的是一柄长刀,身着明光铠甲,兜鍪上有一个狼头是标识,那高高耸立的迎风飘舞的黑色璎珞,在这个秋日的黄昏,显得格外诡异阴森。
段臻一看那魔人军队的出现,便知对方为何而来了。文达死后,他便知魔兵必定会对段府有所行动,只是不知他们会来得这么快,真会挑日子啊!
段臻露出一抹苦笑。
若按照人类的行为规则,人家出殡办丧事,那是大过天的严肃事情,你纵然与人家有血海深仇,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生事。不过很明显魔人是不会有这样的思维方式的。
段臻事先也安排好了军队随行,以防不测,但显然,数百人类的军士与数百魔兵的战力不在一个级别。而且人皇李昊已有谕令在先,人类的士兵不得与魔兵交战。违者军法从事。
虽说离香楼郡的士兵是段氏手下的人,原则上不属于皇帝的军队,但若从大的范畴来讲,他们还是在皇帝谕令约束的范围之内的。毕竟段氏家主是被皇帝敕封为城主的,名义上他们也是皇帝的子民。
马背上的魔将一言不发,只把长刀一挥,那上千魔兵就如潮水一般杀了过来,如狼似虎!
魔将一马当先,朝最前头的段臻,疾驰而来。
风,巨大的风从他身侧刮了过去,掀起了他那长长的黑色披风,在黄昏的夕照下,拖出了一条诡异的剧烈舞动的影子。
段臻瞳孔微微一缩,手中的灵位下意识的往胸口处一收,由于敌人来得太突然,沉浸在哀伤之中的他,一时间居然忘了应对。
铛!
一蓬火光在段臻头上炸起,同时传来了啊的一声,似乎是个女子的声音。
段臻这才猛然惊醒,回眸一顾,看到了段晚晚痛苦而愤怒的面容。
当魔将飞驰而来的时候,段晚晚便从旁边一位士兵手中夺过一杆长枪,扑向了父亲。送祖父最后一程,她当然不会携带兵刃,是以她只能操起一柄不趁手的兵器御敌了。但最重要的是,先把父亲救下来再说。
也好在她及时赶到,要不然父亲得被那魔兵一刀劈中了。
就这么缓了缓,段臻彻底醒了过去,将手中的灵位往旁边一抛,也不知是谁从旁边递过来了一柄长剑,他抓起剑柄,双脚一点,纵身跃起,朝已经冲过去的魔将疾刺而去。
与此同时,魔兵和段氏的军士斗在了一起,双方展开了剧烈的厮杀。
那些没有战斗力的人,纷纷抱头逃跑,道士、丫鬟、仆役、苦力等等一哄而散,逃命去了。
初时,叶写白见前方出现了魔兵,他本想上前去看看,不过突然想起自己不能施恩太重,再说了,段氏面对敌人的时候,自己也不可能一直在旁边给他们清除一切麻烦吧,他们总该有自保的能力的。于是他既不跑,也没有动手,就在后方冷眼旁观,望着那一拨一拨的人如潮水般从身边冲了过去,大呼小叫,甚至哭爹喊娘的,他根本无动于衷。
尽管也有几个仆役大声向他示警,叫他跑,但叶写白只冲他们微微一笑,丝毫不动。
然后他看到那魔将如一阵风杀了过来,一刀朝段臻头上劈了下去。由于强大的神识预知力,他其实是比段晚晚更早一步预知到那魔将的动作的,不过他相信以段臻的能力,魔将要想得手,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段臻愣是站着不动,好像一根威风凛凛的木桩子,此时他再想上前营救,已经不可能了。不过好在段晚晚出手救下了父亲。
嗯,这样可不公平。
叶写白暗暗嘀咕着,然后身形晃动,就像一道闪电激射而去,他从段府一个将军的腰间把他的剑夺了过来,然后朝前方掠去,将剑送到了段臻的手中,再疾驰回后方。
这一连串的动作兔起鹘落,快如闪电,由于太快了,那将军丢了剑而不自知,而段臻也不知是何人给他递了剑。
“主人,为何不出手杀了那魔将?魔将一死,则魔兵退矣,”气海中的鹿先生有些疑惑。
叶写白淡淡说道:“我只是他们家的客人,可不是他们家的保姆。如果他们一遇上麻烦,我就出手帮忙摆平了,那我是不是要考虑一辈子卖身给段府了?”
“卖身给段府貌似也不错哦!哎呀,那俩俏丫鬟的手艺不错啊,还有段晚晚,也是个做老婆的好人选。”由于叶写白的感官体验,鹿先生也能感同身受,而那天晚上,俩俏丫鬟把叶写白弄得欲仙欲死,是以老鹿很是怀念。
“滚!老淫虫!”叶写白狠狠地鄙视他一下,不过心里却也认同对方的看法,那兰花玉指妙妙春确实是功力惊人啊!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前方的战事出现了新的状况。携哀兵之势的段府将士一开始还能与魔兵战成均势,不过实力上的巨大鸿沟还是让他们很快落于下风。不少士兵在魔兵刀下惨叫着倒地,而对于魔兵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恐惧在此刻更是如野火燎原般,迅速蔓延开来,于是溃败不可避免。
白幡、冥钱和竹篾扎了的纸马纸牛等等纸制品,丢得满地都是,那些逃命的脚步将这些东西踩进入了泥土里,而还有一件大东西安然无恙放在了原地,那就是装殓了老爷子遗体的巨大棺椁和灵车。不过当士兵们溃败之后,而段臻和他的四个女儿都处于苦苦支撑的局面之时,一个魔兵哼哧哼哧地走向了灵车,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要动灵柩的念头,只是杀得性起,杀出了傲慢之气,当会动的屁滚尿流,不会动自然碍着眼了。
不!
四姐妹之中,段落落率先发现了灵柩要被魔兵破坏的情况,于是第一个喊了起来。不过她距离灵车较远,尽管所受的压力不大,仅仅只有三个魔兵与她缠斗在一起。但她已经来不及过来阻止了。
而其他人则被一群魔兵团团围住,根本抽不出身来做任何营救的动作。
那魔兵攥着大砍刀,跃上了灵车,露出得意而猖狂的笑,他坚信在大砍刀的轰击下,面前的这口珍贵的楠木棺材一定会碎屑乱溅,原木炸裂,然后那个该死的老头子,就会从棺内掉出来,这真是有趣的一幕。
魔兵的大刀堪堪举至半空,只见黑影一闪,快得好像根本没有任何东西经过一样,然而魔兵的脖子上骤现一丝小小血痕,小血痕迅速洇成了一抹大血痕,大血痕很快又变成狂涌而出的血流如注,然后他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因为他的喉咙被切断了,声线也被切断了,脑袋很快向身后掉了下去,就像一个皮球从灵车上蹦了下去,落到了荒野的草丛中。紧接着那巨大的尸身轰然而落,砸在了灵车的车架上,那脖腔中的血柱兀自激射而出,在那口红彤彤的楠木棺材上留下了一大片绛色的红。
战况激烈的战场,人人为存活而拼命,一个魔兵断了脖子,根本不会引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不过当那将段臻杀得狼狈不堪的魔将也遭受同样的断头之厄时,形势开始出现变化。至少恐惧在魔兵之中瞧瞧蔓延开来。毕竟主将被杀了,他们一下子没了主心骨。
不过没了主心骨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战场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股黑烟,凡此烟过处,皆有人头落地,而落地的人头,皆是魔人。
恐惧就像毒药,在战场上疯狂蔓延!
也不知是哪个心惊胆战的魔兵嚎了一嗓子,然后撒丫子溜号之时,那根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
魔兵开始崩溃了,向着西北的荒野疯狂逃去,呼天抢地的,惊恐万状的,简直比见了鬼还可怕。
刚刚还在苦苦支撑的段氏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得目瞪口呆,当然,他们不是为魔人的惨败惊愕无比,他们是为那一团黑烟的出现,感到前所未有的惊讶和不解。
段氏都是武者,对于世上超强武者所展现出的恐怖实力也是有所见闻的,不过他们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情况,居然有武者能化作一团黑烟,杀人于无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