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傻了,朱利尔斯,只要兽化过了,你就再也回不去。”萨拉悲哀地说,“如果你再任由自己释放力量,后果不堪设想。”
空气凉寒,远处的高山浮起云雾,看上去空茫而遥远。
微风拂过,时间沉默,谁都不语。
许久,朱利尔斯深深呼吸机会,抬起头,看了一眼阳光下的雪山,血色的眼瞳静静注视着,不悲不喜,过了会儿,他轻轻地开口,说道:“我明白。”
“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为人父母,这大概是最后的妥协。
深吸一口气,朱利尔斯默默转身,说:“我答应过他,不会抛下他离开,就算到生命最后一刻,我也想要完成自己的承诺。”
“你……”
萨拉无言以对。
他太熟悉眼前这种感觉,曾几何时,那个人也如这般义无反顾……想不到这孩子,竟然连这点都像他,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垂下眸子,然后猛地抬头,对着萨拉弯唇一笑,脸上一点忧伤都没有,安静平和的,随后他从树上跳下来,站在雪白的地上,扬起下巴,冲萨拉挥了挥手,宛如最后告别似的笑着说:“谢谢你来看我,母父,我过得很好,我只想让你知道这点。”
笑着道别之后,便不能再回头。
萨拉好像在喊他,但他假装听不见,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可肩膀在发抖。
已经回不去了。
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身体,他已经控制不住力量的外泄,那种力量会加快消耗自己的生命,他逃不掉,感受着觉醒的力量,还有多久?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背弃了故乡,亲人使自己的心在哭泣,朱利尔斯晓得母父还在身后,可他只能背对着避开母父的目光,倒吞眼泪。
仿佛一霎,便是永诀。
突然下起了雪,大片大片柔软的雪花落在身上,脸上,风吹了起来,雪就好像漫天的苍白的花飞舞,遮住了眼前的路,但,他已经不像再掩饰下去了。
也许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他不知道,可他想听从自己的心,就算前方的道路怎么也看不清,就算理智是这么清楚地告诫自己,就算手上的黑印逐渐变大,就算可能再过不久,他也要被迫跟卡伊说再见。
但不是现在。
朱利尔斯握紧拳头,他摇了摇头,他一个人站在越来越猛烈的风雪之中,前后都已经看不见别人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在这个雪白的世界,只剩下他。
“不许回头。”他觉得冷,揉揉干涩的眼角,自言自语。
漫天风雪环绕在四周,白茫茫一片,不见道路,强烈的刀割也似的风也令身体不停颤抖,一步一步艰难抬起冻僵的双腿,不停往手心哈气希望获得一丝温度,发丝结了冰,耳朵也没了知觉,就连睫毛上也落着霜。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朱利尔斯远远看见风雪之中,有个人影向自己狂奔而来,他站住脚步,再定睛望去,那人已经跑近,叫声如吼。
“朱利尔斯!”
一瞬间就被紧紧抱住。
快要失去知觉的身体感受到了温暖,心也是。
被拥住的一瞬间,他忍不住泪湿眼眶,抬起冻僵的手,轻轻抱住了同样浑身霜冻的兽人。
“你找到我了。”满怀幸福地说。
“我以为你真的走了!”喘着粗气,卡伊急得大口喘息。
孩子气的口气和动作令朱利尔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揉了揉湿润的眼角。
“你笑什么?”回过神,卡伊撇嘴,却温柔地摸摸他冻僵的脸颊。
“卡伊好像小孩子。”
“笨雌性!你好像比我还要小吧?”又生气了。
呼吸着凉薄的空气,朱利尔斯微微笑着,拉了拉卡伊的衣袖,道:“我们回去吧,天太冷了。”
“嗯。”牵着朱利尔斯的手,卡伊往家的方向赶去。
好一会儿,朱利尔斯问:“卡伊一直在找我吗?”
“当然啦!谁让你被人带走了!”卡伊气呼呼地回头道。
抬起眼,看了对方好一会儿,朱利尔斯想了想,问:“如果有天我突然不见了,你会不会去找我?”
“这是当然的吧!”当即回答,卡伊皱眉,歪头问,“你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不,我只是随便问问。”垂下眸子,朱利尔斯摇了摇头。
缓了会儿,卡伊停下脚步,说:“你的眼睛又红了,很紧张吗?”
愣愣回神,想起之前在山崖底下跟卡伊说的话,于是点点头,朱利尔斯轻声说:“是的,突然被带走,很紧张。”
“别害怕,有我在。”安抚似的拍拍朱利尔斯的背脊,好一会儿,他想了想,问:“对了,你的母父呢?”
“回去了。”轻描淡写。
“回去了?”
“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了。”慢慢的说着,笑着,眼眶红了。
望见这般,卡伊心里不是滋味,想到朱利尔斯独自一人走在风雪中的模样,他觉着抱歉,也知道朱利尔斯跟他母父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于是蓦地拉住朱利尔斯的手,垂下耳朵,道:“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转过脸,黄昏的颜色落在柔和的面容上,朱利尔斯抬起眼眸,默默的望着卡伊,“以后我们在一起就行了。”
“这是当然的吧。”抓紧了朱利尔斯,卡伊亲了亲他的额头,开心地眯起眼。
“嗯。”抓紧卡伊的手臂,声音却有些呜咽。
世上最残忍的事,便是明明知道眼前的幸福如此虚幻,却仍不肯从梦中醒来,宁愿闭着眼睛,让梦做得更长一些。
朱利尔斯微微抖了抖睫毛,落下的白雪使得眼角有些湿润,最后,宛如泪滴似的,悄悄落在这片雪白的世界,无声无息。
生命本无意义,是你让我的生命,变得如此特别。
哪怕,这个所谓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
可我,仍想跟你在一起。
……
雪原的另一边,心事重重的萨拉站在原地,望着风雪中朱利尔斯离去的方向。
因为不放心,所以他一路跟随,有好几次他都想冲上去把朱利尔斯带走,可是这样,朱利尔斯会开心吗?他想尊重朱利尔斯的意愿,可是……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为人父母,有谁不心痛?
可是自己的傻儿子,还是选择跟那个雪狼族回去了呢。
这是命运么?
不过,那个雪狼族兽人是真的喜欢朱利尔斯吧?见他那样宝贝自己的宝贝,令萨拉略感复杂。尽管他不喜欢雪狼族,可也只有那个雪狼族的兽人能让朱利尔斯露出那样幸福的表情……是啊,幸福。
自从小时候那次兽化之后,朱利尔斯的情况就一直很不稳定。
虽然有自己跟布莱斯一起帮忙控制他的兽化程度,却依旧时好时坏,最厉害的一次,萨拉差点阻止不了朱利尔斯,被打成重伤。
记得那天,恢复神智朱利尔斯跪在血泊之中,抱着萨拉失声痛哭,也就是从那次开始,朱利尔斯开始封闭自己。
这个孩子从小到大都很坚强,不过,萨拉清楚,越坚强的人,往往内心越温柔,也越脆弱。
他央求自己在他左手手心做了一个生命标记。
那颗黑色的痣,在他兽化的时候,会散开,一旦完全兽化,便会占据他的左手。
然后,他会死。
他用这个方法来告诫并克制自己,也用这个方法来让自己遗忘。
他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
让自己慢慢变得陌生,意识渐渐模糊,并借此来隐藏自己。
因为他没有勇气追求自己的幸福,尽管封闭自己之后他遗忘了兽化的事情,可也许是潜意识害怕伤害别人,他很少不跟别人接触。
除了雷哲。
萨拉默许雷哲那孩子的心机,其实,也不过为了朱利尔斯着想,毕竟为人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过得幸福?
冷冷的风吹来,拂乱了他的长发,萨拉紧闭双眸,握紧拳头,放在唇边,仿若询问般仰向天空,久久,久久。
而此时,东方的薄雾森林之中,雷哲此时不知为何心猛地一痛,墨绿色的眸子转向北方,恋恋不舍,而仅仅几秒,他便回过神,紧跟着那冒失离去的笨蛋赫姆留下的气味而去。
突然,一片软软的雪落在脸上,很快融化成了水,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雪?”雷哲摸着那滴水,感到疑惑。
白雾弥漫森林里为什么会有雪呢?
他愣住了,再次回头,却看不透被浓浓雾气遮挡住的天空,望不见自己向往的地方……
下雪了。
卡伊抱着朱利尔斯,加快了回家的速度。
雪山天气不好,暴风雪是经常有的,而且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卡伊不希望自家雌性冻着了,虽然,那只笨雌性已经在自己怀中安然睡着了。
无奈一笑,卡伊收紧手臂。
笨雌性还是很轻啊,怎么都没见胖呢?是不是吃得不够多?卡伊苦恼,他希望笨雌被自己喂得性白白胖胖的,而不是这样瘦弱啊!于是他想,明天应该多捕些更好的东西让朱利尔斯补补身体!
卡伊喷喷鼻子,忍不住偷亲了亲朱利尔斯软嫩嫩的脸。
路米亚看着这一幕,寂寂地伫立原地,默默守候着,他紧紧盯着朱利尔斯的身影。
“兽化的话,那家伙……会死么。”
捂着胸口,心,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痛。
白茫茫的雪依然下着,直至雪山在见不着太阳的黄昏里隐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辈子……就任性一次吧。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