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生命中一位重要的人死去,我们必须足够坚强,必须有勇气面对他离世的消息,必须忍住悲痛做出某些决定。
妙妙说陆离拼着最后一口气刺伤凶徒,但他被送到医院的那一刻,各种生命迹象已经停止,医院抢救无效,判定其颅内出血致死。
虽然知道人人会死,也知道陆离癌细胞扩散撑不了多久,晶晶觉得自己早已做好了直面他离去的准备,可真到这一天,还是被杀得溃不成军。
她坐在病床上,整个人恹恹的,全身止不住的颤抖,不说一句话,也吃不进一口饭,但她没哭,她在想明天必须去殡仪馆选定棺材、选好墓石,还有去买一套体面的西装作寿衣……她一直想一直忙碌,她不敢停,因为只要停下来就会崩溃。
陆离是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他的葬礼因故在教堂举行。
那一日天很阴很阴,下着蒙蒙细雨,像是在哭泣,带着浓浓的悲情。陆离生前不多的几名亲朋好友皆着黑衣,从世界不同地方赶来为他送行。
在葬礼仪式进行前,曾做过晶晶和陆离婚礼主持的牧师做最后的准备,他找到角落里眼圈发红的晶晶,慈祥的问:“孩子,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想知道作为陆离的亲友,你准备在葬礼上说些什么吗?”
透过黑色礼帽的纱网,可以看到晶晶那张努力平静的脸,她以为自己装得很成功,但红肿的金鱼眼和遏制不住的怨气出卖了她:“说什么?说我真希望他还活着吗?!”
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她哽咽着深深呼出一口气,有些语无伦次:“我知道您只是想帮忙,我知道,抱歉,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足够——我只是从没未想过要在他还没走完一生前就提前总结,神父,我只是气我自己,为什么要去参加饭局,这样陆离就不会因为担心我出来找我,他就更不会碰到那群恶棍流氓,也就不会死,都是我的错!”
晶晶把所有人翻来覆去想一遍,发现除了凶手,能埋怨敢得罪的人只有自己:“如果没有遇见我,他至少现在还活着……”
“孩子,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死亡,反得永生。你要相信,陆离只是去了天堂,一个更美好的地方。”
随着唱诗响起,仪式简单而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在座众人无不红了眼眶,追忆着自己与逝者的点点滴滴:陈凡后悔曾在晶晶离婚后,不明就里对陆离恶言相向;妙妙感慨身边少了一个好人,虽然接触时间短暂,但他的温暖似春风,尽心照顾身边每一个人;云斐则充满敬意,过往亦敌亦友的恩怨,此刻全部化为感谢……
所有人低头祈祷时,有位女子走了进来,悄悄坐在最后一排,即使她戴着墨镜,黑色大礼帽压得很低,但还是被认了出来。
“李丽莎,你来这里做什么?”妙妙火眼金睛,就是这女的化成灰也认得出来。
“我看送陆离哥最后一程。”李丽莎脸挺得很平,难得没有戴平日里那张嘴角扯到耳后的专业笑脸,跟以前不太一样。宾客们交头接耳,纷纷揣测几人间的纠葛。
“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妙妙把她往门外推,却被晶晶制止。
晶晶看着李丽莎,她多了几分憔悴,少了跋扈戾气,反而有一种平静悲伤的力量,不容人拒绝。她爱陆离,只会比自己多而不会少,这一点毋庸置疑,晶晶相信陆离此刻是希望见到这个妹妹的。
仪式继续。
后排的李丽莎心如刀绞。她只是让姓赵的教训教训白晶晶和云斐,没想到陆离卷了进去,还因为这件事送了命,自己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早知后果这么严重,肯定不会打那通电话的,要怪就怪云斐气自己,还有白晶晶那个死丫头,她到底有什么好,让你拼了命救她,你们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活该!可为什么还是这么心痛?
一阵悲凉的哀乐传来,来宾起立致哀,六名交情深厚的友人均穿着黑色西服,抬起棺木出殡,其他人三三两两相互扶持,随着庄严肃穆的整齐队伍到达墓园。
小雨依旧淅淅沥沥的呜咽,黑色大伞下黑色的人群依次在墓碑前排开,每人手持一朵鲜花陆续放在陆离墓前。
晶晶没有打伞,雨水混着泪水傻傻分不清楚。她抬眼望天,那阴翳灰蒙蒙的云层之上真的有天堂吗?如果存在的话,天堂是什么样子?
她突然想起有一年陆离生日,他兴致勃勃的说要带自己去吃好吃的,还以为是什么高级料理美味珍馐,结果俩人顶着烈日,驱车两个半小时到达一家县城小店,虽然店小也没有什么装潢,但人来人往生意好得不得了,门头挂着一块老字号牌匾,写着:张记。
因为没有空位,只得和陌生人拼桌,冒着热气的肉夹馍出炉,师傅把饼打得又大又圆又脆,里面香喷喷的腊汁肉让人直流口水,记得当时自己还是有点不高兴,觉得为了吃这么顿饭,开车快三小时跑这么远不值得。
但陆离高兴得像个孩子,完全没有平日那副高冷总裁模样。那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有着浓烈的乡情,他大口咬着张记肉夹馍,喝着农家小米粥就咸菜,认为晶晶觉得不值得是因为没有咬上一口,他还夸张的说神户牛肉、波士顿龙虾比起这个差远了。
到现在还记得那日阳光下,他灿烂的笑脸。
两人开心的谈天,甚至聊到了天堂,那是他生前唯一一次说到距离死亡很近的事。他坚信天堂的存在,可如果问什么是天堂、天堂在哪里?陆离觉得能跟所爱的人一起,悠闲地坐在一家喜欢的餐馆享用美食,就如同到了天堂。
那里有湖泊山林,那里有鲜花小鸟和书籍,还能跟朋友一起看足球赛,像疯子一样大喊大叫……
突然头顶淅淅沥沥的雨停了,毫无征兆地拨云见日晴空万里,原本乌蒙蒙的天被雨水洗得发亮,湛蓝如水晶,天边蜿蜒起一道彩虹,让人感动地想哭。
晶晶拿着一小束雏菊,慢慢走到陆离的墓前,拿出一枚铂金指环,里面刻着英文字母“”,守护神的意思。
那是两人的结婚戒指,离婚后她没有丢弃,一直锁在抽屉里暗无天日,现在该还给他了,神父说他去了更美好的地方,这一刻晶晶相信了,相信他此刻与家人相聚,是时候说一声再见了,再见,陆离!
慈祥的神父走后墓前做最后一次祝祷:“神的号角吹响,那在基督里死了的人必先复活。我们这活着还存留的人,必和他们一同被风送到云里,在空中与主相遇,如此,我们将与主永远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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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踩着它亘古不变的步伐向前推移,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迟疑半秒,万事万物的节奏也从未改变,一个月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过去了,转眼已进入炎炎酷暑。
云斐一直住院疗养,身体底子好加上常年健身,复原得不错,渐渐大好,不出几日就可返回剧组开工。
晶晶每天都去探视,给他讲笑话带好吃的、剪指甲读报纸,有时只是静静陪着他,什么也不说,竟也不觉得尴尬,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二人会像认识多年的老友一样自在相处。
其余时间,她不是跑剧组拍摄就是去警局询问案情进展。
仓库绑架后,警方一直在后续跟踪,追查在逃案犯赵长青,也就是小混混口中的“赵哥”,他被陆离刺了一刀竟然没死,至今下落不明,虽然这一个月里,晶晶并未提起过陆离的名字,但谁都看得出来,她心里憋着一股劲,一定要抓住罪魁祸首,为陆离报仇。
这一天晶晶拍了一天戏,也窝了一肚子火,因为要和李丽莎搭戏,谁料对方迟到,硬是让所有工作人员在烈日下苦等了她几个钟头,最后等来一个醉鬼。
她喝得酩酊大醉步履不稳,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根本无法完成拍摄任务,导演和摄像都气得都快吐血了,甚至扬言要跟李丽莎解约,要换演员,要求对方就耽误拍摄进度进行赔偿。
其实李丽莎像今天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自从陆离过世,晶晶几乎每次见到她都是醉醺醺的,曾好心提醒却被她指着鼻子骂冷血,无计可施。
下戏后匆匆换了身衣服,就去医院换班,这几天都是陈凡和妙妙倒着班陪护云斐,不到困难时刻,永远都不知道朋友的可贵。
晶晶顺便在医院食堂打了四份水饺提上去,一进病房门,里面除了云斐,还有两位陌生人,一男一女,职业装公文包,男的看起来四十出头,略微发福,戴着金丝边眼镜,女的像是他的助手。
“这位就是白女士吧?您好,我是‘智和律师事务所’的律师,陈鹏飞,这位是我的助理。”陌生男子看到推门而入的晶晶,立马起身自我介绍。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