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飞机，白晶晶风尘仆仆赶往赫莱兹医院。
在妙妙的陪同下，两人一起循着陈凡给的地址，找到514病房。按耐住激动情绪，晶晶扶着门把，期望相见可又怕看到奄奄一息的他。
摒弃内心挣扎，鼓足勇气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豪华病房内，熟悉又陌生的他坐在病床上，苍白了许多，也消瘦了许多，本来以前就不胖，现在更是被一场大病折磨得元气大伤，蓝白色条纹的病服有些空荡，他带着灰色套头帽，两侧脸颊凹了进去，衬得眼窝更深、鼻梁更挺。
阳光穿透玻璃窗，洒满一室，金色光辉照耀他的睫毛、鼻尖，还有上扬的嘴角，兴致勃勃的他正在绘声绘色地讲故事。
听众是一个坐在病床另一头的小病友，光光的小脑袋，看起来4、5岁的样子，仰着天真的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呀眨，不厌其烦，手里抱着个洋娃娃，原来是个小女孩。
感到泪水一点一点慢慢沁了上来，眼前渐渐模糊成一片，晶晶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骨折受伤连眉毛也不眨一下，最近却好像特别容易掉眼泪，似乎泪腺也变得发达，只是几个月没见，陆离怎么变成了这样？
一切的一切脱轨一样朝着不可控的未知驶去，悲欢同行。
微不可闻的轻声抽泣，虽然旁人毫无觉察，但对失明的人来说却格外敏感。
“谁在那里？”讲故事的声音戛然而止，陆离空洞洞的双眼望向门外，和晶晶对视的瞬间，清亮双眸越过她的头顶，仿佛看着空气，语调依旧温柔，“你是谁？在哭吗？”
小朋友顺着陆离的视线也扭头看向门口，见到晶晶明显一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展眉一笑，兴奋地欢呼雀跃：“是漂亮姐姐！陆离哥哥，是漂亮姐姐来看你了，她比你钱包里的照片还漂亮，呵呵！”欢快的童音飘荡在安静的病房里。
陆离死死盯着前方，想再看看她，哪怕一眼，哪怕朦胧，可该死的什么也看不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半秒，在这半秒里，他想了很多，她过得好吗？她胖了还是瘦了？她看到现在的自己会作何感想？失望还是可怜？
感觉心突然被针扎了一下，隐隐刺痛，也好，看不见也好，这样起码就不会看到她伤心，自己也就不会伤心了。想到这里，他重拾笑容，温暖得像冬日午后的阳光，道一声：“你来了？”
早一咕噜爬下床，一点儿也不认生地小朋友跑到晶晶跟前，拉着她的手问：“漂亮姐姐，我叫小葡萄，是陆离哥哥的朋友，他说你最会讲故事了，那你能给我们讲个故事吗？陆离哥哥只会讲，我都会背了！”
妙妙见晶晶难受的样子，主动请缨：“那个，小葡萄，我们让漂亮姐姐和陆离哥哥说会话，咱们两个去那边，美人姐姐给你讲故事，还请你吃糖，好不好？”
“好耶！”小葡萄拍着手掌，立马把病友抛诸脑后，屁颠屁颠跟着自称美人姐姐的妙妙去了楼下的小花园。
因为今天要来见陆离，两人离婚这么久后的第一次见面，晶晶特意选了条他喜欢的白色长裙，脚好得差不多了，连轮椅也没坐，想以完美的姿态呈现在他面前，结果忘了，他看不见。
努力平复心情走了进去，忍住泪水：“是的，我来了。”
“你的脚怎么了？”耳尖的陆离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眉毛皱成一团，担心问询。
“哦，没事，穿高跟鞋磨脚。”晶晶站在他对面，细细端详，缓缓伸出手在他眼前试探。
没想到陆离笑了，抬头看她，眼神四散流离，他摸摸自己的左心房说：“我看得到，你一直住在这里。”
恍惚中晶晶有种错觉，仿佛整个宇宙毁灭了，陆离的笑仍旧还在，他的笑和李丽莎的不一样，虽然同样常常出现在脸上，可一个温暖善良，一个凉薄邪恶。
咬着手臂忍住抽泣的她质问：“那李丽莎呢？你不是为了她才跟我决裂的吗？她怎么不在你身边？你不是说你们相亲相爱永不分离吗？”
“哦。她今天有事出去了。”陆离低下头。
“还要继续骗我吗？为什么你宁愿告诉她你病了，也不愿意告诉我？我就那么不值得信赖吗？你就算准了我会因为那劳什子的病离你而去？为什么要说‘明明才认识三天有多爱’？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吗？”
晶晶激动地诉说，声音里带着哭腔，愤怒、不甘、委屈、心疼、自责、惋惜种种情绪混为奔腾瀑布，一泻千里。
最受不了她哭的陆离，手忙脚乱的下床，在黑暗中摸索着，因看不到而更加着急，指尖触碰到她的一刹那，相拥入怀，这一个拥抱等了好久好久，长得像一个世纪。
听到病房吵闹声赶过来的胖护士，满脸怒气冲冲，见到室内相拥而立的两个人，赶紧退了出去，还非常有眼色的带上了门。
熟悉的味道，贴着陆离的胸膛，感觉很安全很温暖，让人想躲在里面一辈子不出来，不像云斐的，结实冰冷得像铜墙铁壁，更像逃也逃不出的牢笼……
怎么会好好的想起他？更何况他还对自己做了那么可怕的事？晶晶摇摇头，强制将他驱逐出脑海，不经意瞥见陆离的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针眼，甚至有点发肿，才惊觉他是病人，从现在起应该是自己来保护他。
平静下来的两人坐在床沿，对着窗晒一身暖阳。
“为什么要骗我呢？”
“你不是也一样，还撒谎说自己穿高跟鞋磨脚，呵呵。妞妞，你知道看不见的一个好处是什么吗？”
“不知道，是什么？”
“它让你有充分的时间来思考，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嗯。”
“我曾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即使得知自己病了，我也这么觉得。自卑又高傲的自尊心作祟，我不想告诉你，不想看到你的同情、可怜和勉强，更不想拖累你，可是你知道的我有多么爱你，所以打算熬过这一切再重新追求你。”
“你怎么知道等你痊愈我就会答应你的请求，重新回到你身边？你就不担心我会爱上别人？”一语成幾，晶晶失言。
“是啊，我错了，代价是再也看不到你的容颜。”陆离轻抚上晶晶的脸、眉毛、杏眼、鼻子，她略微闪躲，他尴尬地收回手，自责道：“离开你是我所犯过的最大错误，现在我才知道。”
他想起自己手术前偷偷去看她，躲在大树后，那是失明前的最后一眼，她被一名帅气硬朗的男子抱着，听莎莎说，那人是娱乐圈著名影帝，也是黄金单身汉，希望他对晶晶是真心的，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日子，唯一的心愿就是祈祷她幸福。
“放心吧，这次我会陪着你，等你好起来。我们去看最好的医生，国内的不行，就去国外找最权威的专家，你一定会重见光明的，我相信人定胜天！”晶晶拉着他的手，握得好紧。
陆离不忍心打击她，自己的主治医生李博士就是这方面的权威，他都束手无策，那就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实际上自己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手术后他一直留院观察，最终检查报告应该会在这几天出来，如果确定无碍，也算逃过一劫。
两人愉快地谈天，聊自己最近发生的新奇八卦，晶晶想起陈凡说过陆离已经破产了，可他怎么还住得起这么昂贵的医院？
不假思索问出口，对方不知道怎么回答：“说来你也许不信，一直有位贵人在默默帮助我，自从我生病，无论是住院护理还是手术医药，都有人负责打点，而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有这么好的事？竟然掏钱让你住vip病房，这么大手笔肯定是熟人，难道是李丽莎？”
陆离摇摇头：“我也疑惑，但问过她，她否认了。医院的人也说不知道。”
“那是谁呢？不会有什么阴谋吧？我怎么就不相信天上会掉馅儿饼？”晶晶转着大眼珠仔细琢磨。
“我一个快死的人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不许你这么说！”晶晶急了，捂住他的嘴，又是吐唾沫又是拍桌子，“以后你的医药费我包了，我有手有脚能赚钱，不用靠别人！”
正说着，有人敲门。
“请进。”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走进来，能看得出上了年纪，头顶头发稀少，以“地方支援中央”，手里拿着报告文质彬彬，看到晶晶以为是病人家属，点头示意。
“李博士，是不是检查报告出来了？”陆离平静的问，“她是我……妹妹，没关系的，结果怎么样？”
男医生沉下脸，道出残酷事实：“根据报告，你的癌细胞还在扩散，进展不太好。”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晶晶急红了眼。
“我知道这个答案不能令你们满意，但我们的确尽力了。”
“有多严重？我……还有多长时间？”陆离依旧平静，却难掩苦涩与苍凉。
“我对所有的病人都是这么说，我们会尽力帮你，但与此同时，你要好好生活，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就赶快去做吧。”李博士转身出门，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下辈子一定不当医生。
“妞妞，我曾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以为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可还是来不及……”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