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是谁说过,细节可以看出事物的本质。
如果去银行取到连号新钱,说明物价上涨;小县城出现大批量暴露美女,说明大城市正在扫黄;聚餐吃完饭所有人都不说话,说明该结账了;当你觉得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你,只能证明你想多了。
从小到大,自我感觉良好的李丽莎总会出现这样的错觉。
小学时,以为坐在后座的小正太喜欢自己,不然为什么他不是用打火机烧自己发梢,就是往自己文具盒里放蟋蟀蚂蚱和蟑螂?何况大人都说“打是亲骂是爱”,可事实证明小正太真正喜欢的人叫“恶作剧”,爱捉弄李丽莎,是因为她好欺负。
高中时,以为校篮球队队长喜欢自己,不然为什么他每次驰骋球场间,无论是带球所向披靡,还是潇洒进球,总会甩头摆手朝自己粲然一笑,殊不知人家是在向全场女粉丝致意,特别是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第一朵校花。
大学时,以为社团公认的才子帅哥喜欢自己,不然为什么他总是喜欢没话找话,制造各种偶遇桥段,找许多理由借口约吃饭,还借自己的小说看,到还书时果然里面夹着一封情书,不过是送给与自己同住一屋檐下的姐妹,原来他所有的殷勤是为了借花献佛。
再后来走出校门,以为暗恋许久的高富帅男神喜欢自己,不然他为什么会记得自己的生日,还送了礼物?其实人家只把自己当妹妹,送礼物是出于礼貌,而且是秘书买的,不费心思,也就是打通电话交代一声的功夫。
后来的后来,男神娶了只见过三次面就情难自拔的女生,而那个女生就是自己生活的闯入者——白晶晶,从此自己一直躲在阴影里,默默爱他,伺机而动,因为她走火入魔地自我催眠,认为陆离始终是爱自己的,总有一天会回到自己身边。
老天有眼,果然几个月前,久未联系的陆离突然打来电话,希望自己能和他演一场戏,一场欺骗白晶晶的床戏,目的是离婚。
当初诅咒他们婚姻支离破碎的李丽莎,听着电话那头陆离平静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天堂的呼唤,为了那一天,不惜瘦身节食打肉毒杆菌,终于在一个有灿烂星空的夜晚,紧张得她泡澡脱毛美容,恨不得上最好的痔疮膏,以最完美的状态裸成在陆离面前。
结果他看自己像看空气,毫无反应,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端过一杯热咖啡还有甜品,把叠得平整的浴巾放在李丽莎手边,转身背对她,像往常一样和颜悦色、把身边人照顾周到:“莎莎,先把浴巾裹上,小心着凉,我等晶晶回来再过来,无聊的话翻翻杂志看看影碟,我买了你最爱的《灰姑娘》。”说完抬脚出门时,又补了一句,“我不会伤害你,但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可以离开。”
凹出S型的李丽莎感觉瞬间从天堂跌入深不见底的冰窖,全身止不住地发抖,但她并没有走,就算明知陆离是在利用自己也甘之如饴。
当白晶晶推门而入的那一刻,看到的所谓激情缠绵,实际上是两具木偶假戏假做,寒天饮冰水,点滴在心头。只有李丽莎知道他的唇犹如万载寒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多么的万念俱灰。
背对着白晶晶,不知她的神情反应。但凭着对她的了解,对方一定羞愤致死,自己已经做好了万箭穿心的准备,没想到不仅没有飞过来的花瓶,也没有锋利砍上来的菜刀,得意回头的一瞬间,只看见她失魂落魄离开的背影,以往高跟鞋嚣张的“哒哒”声,此时听起来,忽然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悲凉。
陆离推开自己,以手掩面许久,苦涩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不知是对自己还是白晶晶。
没过多久,他们真的离婚了。李丽莎并没有问离婚的原因,她不关心,她只要结果,虽然陆离现在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但他也说过此生永远不会再见前妻,从上次试探白晶晶的结果来看,他没有食言,两人断了联系,白晶晶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
想到这里,李丽莎布满阴霾的脸上终于扬起胜利的笑容。
她独自一人驱车前往距离S市一百多公里外的赫莱兹医院。
那是一家私立贵族医院,环境一流,不仅拥有国际权威的医疗设施、世界顶级的医护团队,还有图书馆、游泳池,一点儿也不像医院,倒像是病友五星级度假山庄,最重要的是非常人性化,当然费用也与之成大大的正比,不是达官显贵根本开销不起。
到达停车场后,心情大好的李丽莎特地去买了一大束还带着水珠的狐尾百合,然后径直走向514病房。
最近她只要没大事,几乎每天都来签到,与清洁工大妈、门口保安、前台护士,以及主治医生都混了个脸熟。这不,刚抬脚走出电梯门,就与负责514病房的护士打了个照面。
“李小姐,您来了,这花真漂亮!”胖胖的短发护士乐呵地打招呼。
“谢谢。”
“陆先生真幸福,有您这么漂亮温柔又体贴的女友,拍戏那么辛苦还每天都来看他。”
“呵呵,你们更辛苦。那个,陆离现在在病房吗?”被别人说成是陆离的女友,李丽莎心间涌过一股压抑不住的喜悦,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
“在的,陆先生下午做完检查说想睡觉,不许人打扰,这会儿应该已经醒了。”
“对了,检查结果怎么样?”
“这个我不清楚,检查结果在孙医生那里,但您别担心,每天例行检查而已,应该没有大问题,孙医生还说明天手术按时进行,我正要通知您呢。”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我先去看看陆离,稍后去找孙医生。”说完大步走向514病房。
推开门,豪华的病房套间。
“陆离哥,我来了哦,你说不喜欢红玫瑰,所以今天我特意买了百合。”高兴的李丽莎随手把花插在透明玻璃花瓶里。
无人应答。
李丽莎摇了摇头,拉开蓝色的天鹅绒窗帘,一缕缕金色阳光透过百叶窗隙洒进来,斑斑点点地落在鼓起的蓝色蚕丝被上。她坐在床边,口吻充满爱意:“陆离哥,你这个大懒虫,太阳都快落山了还不起床,再不起来,我要揭你被子了哦。”
还是无人应答。
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李丽莎,用手按向被子凸起部分,明显不是一个人,急忙揭开一看,果然是两个枕头!人呢?
“陆离哥?”李丽莎边喊边满屋子找人,洗手间没人,浴室里没有,打手机倒是打通了但没人接,悦耳的铃声提醒自己他压根没带手机,李丽莎一下子慌了。
“护士!护士!”惊慌失措的李丽莎跑到前台,抓着人就质问陆离去哪儿了。
负责514病房的短发胖护士,一看房间里人去楼空的情形就傻眼了。明明自己离开时,他还在睡觉,特意嘱咐不让人打扰,原来都是障眼法。胖护士打开衣柜,发现里面的衣服都在,随身手机也搁在床头柜上,显然他并不打算离院出走。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也看不住,还不如看门狗呢!我要投诉你!”着急上火的李丽莎突然变了嘴脸,口不择言。
胖护士震惊于她的态度,没想到平时总是笑脸相迎的女明星还有这一面,亏自己还追她的电影电视剧,立马粉转黑,挺直腰杆冷了眼,说:“请问你要投诉我什么?这里是医院,不是监狱,病人有自由活动的权利!我是一名护士,看门不属于我的职责范围,请你尊重我的工作,也尊重我本人。”
李丽莎哑口无言,双手叉腰气了半天,继续大放厥词:“你什么态度?我们每天给医院交那么多钱,其中有一项叫‘服务费’,你懂什么是‘服务费’吗?就是你服务我,不是让你朝我大呼小叫的!”
“对不起,钱是陆先生交的,所以要服务也是服务他,不是你!”说完扭屁股走人。
气得李丽莎快炸了,本来想好好教训她一顿,可没时间跟她计较,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找到陆离。
跑遍了赫莱兹医院的每一个角落,从花园到健身房再到图书馆,里里外外找遍了,也不见陆离的身影。明天就要做手术了,他一定会回来。李丽莎看着落寞夕阳,打算走回病房守株待兔。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李丽莎都睡着了,突然感觉病房的灯亮了,刺得她睁开眼,模糊的光影里看到了白衣白裤、带着帽子的他。
“你怎么在这里?”猛然看到房间里有人,陆离有点吃惊。
终于等到他回来了,望着那张摘掉帽子、墨镜的温柔笑脸,李丽莎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不再躁动不安,可还是忍不住问:“你去哪里了?你明天要动手术,还不好好休息跑出去,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眼角的泪不动声色流淌成河。
陆离有些心疼,伸手揽过她,轻轻摸着她的头,平静笑言:“傻丫头,我就是出去散散步,别担心。明天就要上手术台了,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我不听我不听,明天一定会百分百顺利的,我要你身体康复了再告诉我!”李丽莎捂着耳朵摇头,泪像断了串的珠子,她把一个红色护身符戴在陆离脖子上,“这是我去观音山求的,佛祖开过光,一定保佑你逢凶化吉!”
“谢谢我最亲爱的小妹妹。”陆离继续艰难话题,“乖,听我说,明天手术的成功率只有20%,如果我、我不幸属于那80%,我不希望连遗言也没交代。所以,你能认真听我讲吗?”他还是那种声调,很平静很温柔,事不关己一样述说苦涩。
“能。”李丽莎抽噎着,她看着陆离淡然的笑脸,仿佛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喜欢笑,因为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