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城叹息一声,扶她起来搂进怀里,温声道:“染儿,你别嫌我话重,我说的字字是真言,希望你字字为戒,我们方能善始善终。”
姚暮染轻轻点头:“六郎,我明白。”
他抚了抚她的背,道:“去吧,回你的恣意宫去,双儿想你了。”
姚暮染却犹豫了,回宫请罪是不得已,但眼下局势依旧未改,皇后不肯归来,三司会审没有结果......
“六郎,我想继续出宫去,这下是真的去清尘寺。”
霍景城听罢,叹息更加深长沉重:“染儿,我知你的用意与苦心,你出宫之举是为了辟谣避嫌,但是,真的不用了,你安心留在宫中吧,放心,一切有我。”
姚暮染听罢,心安神定了。
一出御书房,迎面一人马上让姚暮染愣住了。
宁宛姝?!
她怎会来御书房前?她不是应该在思眠阁中静养,足不出户吗?
疑惑间,宁宛姝已经拄着孔雀拐杖,似笑非笑走近几步向她行了礼。
姚暮染敛敛神色,道:“思眠阁偏远,宁昭仪腿脚不便,怎么过来了?”
宁宛姝看着她时,美眸中的神色已然寡淡凉薄,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着实透着危险。她凑过来轻声道:“宸妃妹妹借着皇后想把我踩入烂泥里,岂料我还能爬出来,真是让妹妹失望了。”
姚暮染一听,乍然惊觉,两人终于是撕破了那层虚假的和气,将敌意亮明了。
“呵呵。”姚暮染忽地冷笑:“此话,我也送给你好了。你早就借着皇后想把我踩入烂泥里,岂料我还能爬出来,如今还处处压你一头,真是让你失望了。”
话落,宁宛姝的美眸里闪过了错愕。
姚暮染冷色逼人,道:“所以,你当我不知你曾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吗?你当我只是容不得你侍奉君侧才想踩你一脚吗?那你也太小看我了。”说罢,姚暮染不再看她,含着浅笑目不斜视地离去了。
回到恣意宫后,姚暮染便喊来了青棠询问起来。
“青棠,皇后娘娘不是要宁昭仪在思眠阁静养,不许出来走动吗?怎么眼下她不但出来了,还在御前走动起来?”
青棠如实道:“娘娘有所不知,前日里,宁昭仪用陛下赐她的檀木孔雀拐杖打死了御膳房给她送饭的宫娥!此事很快闹了出来,宁昭仪被抓到御前问罪。这下可好,宁昭仪见了陛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自己好歹是嫔妃,只因迁离到了偏僻之地,便要受宫人冷眼嘲笑,就连那送膳的宫娥都敢骂她是瘸子,宁昭仪这才怒上心头失手打死了她。”
“陛下听了原委后自然是不怪罪了,这恶仆骂主,对上不敬,可不是该杀该剐吗?后来陛下就另赐了她一处近些的住殿,名为南晴殿,并许她出来走动,还送了许多赏赐过去了。”
原来如此!
好高的手段,好深的心计呐!
姚暮染想想便明白了,这宁宛姝哪里甘愿被弃圣驾前,这不,趁着皇后与她皆离了宫,竟置之死地而后生,用杀人这一招来引起霍景城的注意,走到了霍景城的面前。接下来就好办了,哭诉之间,多提一下自己的腿,再说个难听的字眼,比如‘瘸子’,霍景城的愧疚就被她勾起来了。
要知道,君王的一丁点愧疚之心,都会是嫔妃绝大的生机!这不,宁宛姝说翻身就翻了身,重又一跃人前了。
呵!不愧是宁宛姝啊!这样都能走出皇后亲设的困境,重回圣驾前,其高明真是不容小觑啊!
青棠见她脸色阴冷,道:“娘娘,不过也有好消息的,那就是林贵人的复宠之路着实艰难了!”
姚暮染道:“怎么说?”
青棠道:“林贵人又去御书房前长跪了几次,奈何陛下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就是不见不理。看样子,林贵人是翻不起来了。”
的确算是好消息!姚暮染心中松了松,无论她所使的香有没有问题,为防万一,霍景城肯远离她,着实是好。
那么眼下事多,她也不欲去查她的香,追着她打了,只要往后她肯安分。
等青棠退下了,碧芽为她斟上了热茶,问道:“娘娘,袁大人都说了与您无关,您为何要执意认罪呢?”
姚暮染垂下羽睫轻吹盏中雾气,道:“绿阑如此护我,我怎能让她失望呢?为了以防万一,我是一定要认罪的,好让陛下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心中对袁墨华有多恨,恨到不惜亲手杀他!如此的话,将来袁墨华那边万一露了什么端倪,有人质疑我们纠葛于情,或是有什么闲言碎语,陛下这边首当其冲是不信的,只要陛下不信,于我便好。”
碧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
而回春医馆这边,袁墨华听了秦安带来的话,心中苦笑。莫说君王要护他的宠妃了,就是他袁墨华,原也打算咽了此事的。
于是,秦安亲自将袁墨华送回了袁府安心养伤。很快,一个消息就从袁府传了出来,传遍了京城。
远在清尘寺的宸妃请示了圣上后,回城邀袁大人一道祭祀故人,岂料两人却在山林齐齐遇刺,袁大人归来伤重,万分危险,拖不到送回袁府,便就近进了医馆紧急救治。宸妃留下贴身侍从照看,自己则匆匆回宫上禀,秦安这才代表陛下出宫看望。
这说法传进了霍景城的耳中,霍景城连称秦安办的好,袁墨华配合的妙,将她的嫌疑摘除的很是干净了。要知道,眼下她备受非议,暗敌众多,大家定会猜想,是有人要杀她才连累了袁墨华。
如此一来,袁墨华的遇刺重伤就不会突兀又不明不白,难以令人信服了。
霍景城配合收场,派出了前锋营出去走动走动,查访查访,做够了样子,此事便这般有惊无险地收场了。
福全回宫后,在殿外长跪了一夜,任碧芽与青棠轮番相劝,福全也不肯回房。
翌日清早,姚暮染心软了,才让他进了殿中。
福全一瘸一拐地进来,又跪在了地上,抬头一望,见姚暮染还是别开脸看都不看他。福全心忧,眼眶乍然红了,满眼殷切道:“娘娘,这两日您就没跟奴才说过话,奴才心里明白,您在怪我瞒了绿阑姐的事。可是奴才也无可奈何啊!绿阑姐跪地相求,还以死相逼,且又分析的头头是道,奴才也有护您之心,这才顺应了此事啊!还有,娘娘是否想过,绿阑姐既是想护您,也是对情爱死心绝望只求一死呢?”
姚暮染一听,猛地转脸看他,一时惊动无言。
是啊,她以死相护之外,就没有对情爱的绝望和心碎吗?是这两个缘由,共铸了她的死啊!
姚暮染别过脸拭了拭眼,道:“福全,你与绿阑都是忠仆,我心里明白的,你下去歇着吧。”
福全一听,心头大石落地了,大喜道:“谢娘娘原谅!”
......
三日后,霍景城铺就数里红毯,一直延伸到了萧府的大门前,他沿毯而行,亲自前往萧府接皇后归来。
岂料,却吃了皇后的闭门羹。
皇后不但没有出府接驾,一听他来了,还命人轰隆一声合上了萧府的大门。
霍景城见状,臊得无处可钻,耳根都红透了。
要知道,长毯两边围观的百姓可谓是人山人海,大家都想一睹国君风姿,近观龙颜,岂料却看到了龙颜扫地。百姓们倒是识眼色,有心给君王留些颜面,一时间,不知是谁带了头,大家‘唰唰唰’接连跪地,俯身叩首不起,不再抬头看了。
霍景城转身上了龙辇,一张俊脸冷郁无比,他慢慢抬手捂住脸,深深喟然。
夜里,姚暮染陪他在御花园夜游散心。
朦胧夜色将他的话语都渲染的缥缈如雾。
“皇后是真的不原谅朕了吗?”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姚暮染道:“陛下别灰心,皇后娘娘肯不肯消气回宫,全看陛下怎么做了。”
霍景城捏了捏她的手:“详说。”
姚暮染道:“皇后娘娘固然伤心国丈大人的死,可更担心的,还是萧家的未来。陛下唯有对症下药,才能见效。如今只盼着三司那边能尽快审出结果,好早日释放皇后的兄长,其次,陛下若大封皇后的兄长,以行动告诉皇后,萧家不会走下坡路,那么皇后娘娘心病一消,自是肯回宫来了。”
霍景城深以为然:“你说的在理,朕对萧家有愧,原也有此打算的。那么便等遇刺一案结束后,朕释了妻兄封了妻兄后,再请皇后归来吧。”
如雪中送炭一般,两日后,三司那边上报了初步的查案结果。
是承王妃的娘家,段家!
搜查到段府时,查到了段府这一批次的箭支无记载地缺失了一百!
承王妃之父段大人虽然连声喊冤,却对箭矢缺失之事给不出合理的说法。就连段府之人亦是不知其由,百口莫辩。而对比其他几个家族箭矢数目无错,且记载明确,这段家就已注定逃不过这一劫了。
数日了,眼下总算出了个结果,且这结果还在霍景城的猜测之中,其可信度就不言而喻了。但霍景城并未轻率大意直接将段家定罪,而是下令三司,捉拿段府上下,接下来主审段家。
至于其余官员,全释!
此令一下,前朝大定!
这一场惊涛骇浪终于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