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胆小鬼,活该这样没出息!”这就是三人嗤之以鼻下的结论。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三个学徒的胆子和“气魄”。
到最后,也只有一名学徒颇为意动,再经过那流浪儿的蛊惑,便决意跟他们一起逃走。
四人定好第二天晚上悄悄离开,白天干活时,其余学徒慑于他们的恐吓,并没有一个人敢跟店老板说。
他们一方面害怕报复,一方面其实也对店老板不满,只是他们没那个胆子罢了。
能给店主制造些麻烦,他们也乐意得很。
四个学徒跑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店主发觉后,丝毫不以为虑。处理起这样的事来极为熟络,似乎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们跑后的第二天中午,那三个平民家的学徒就被拿了回来。
至于那个孤儿,跑得倒是挺鬼,短时间内,还有些不好找。
而店老板,也很直接。他拿着孤儿原本签押的契书,上报给官衙,缴纳了区区十两银子的寻务费。没过几天,孤儿便被送回了店里。
亲眼见识了店主的能耐,以及那几个家伙的悲催。云屹突然觉得庆幸之余,还稍带那么一点儿后怕。
自那以后,云屹彻底熄了心底那一丝丝幻想。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随着在店内呆的时间越长,他越发的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要想在这个店里活得好点儿,那就最好不要跟店主对着干。
自他们签押契约的那一刻起,店主就拥有着绝对的权力。说是随意拿捏他们也丝毫不为过。
如果被店主盯上,可就没多少好日子了。尽管现在过得也挺差。那见天儿被店主变着法整的四个家伙,就是前车之鉴。
因此,云屹也就更加地寡言轻语,少说多做。
虽然这样的行事方法看着很傻,而且店主也并不会对此记在心上,从而生出点所谓怜悯之类的情绪。
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云屹琢磨出的一种自保手段而已。
有人的地方,总免不了纷争或者欺压的存在。即便是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孩童群体中,也不例外。
店主管着他们七个学徒,他们自己下边也不消停。随着认识日久,彼此都渐渐熟悉后,学徒间便也有那心思活泛的,想要搞点特殊出来。
店老板对这些,也不管不问。只要好好干活,不出岔子。私下里怎么闹腾就懒得理了。
这就更滋长了有些学徒的小心思,其中那个逃跑被抓回的流浪儿,明显就压了其他学徒一头,然后在下面,还有另两名学徒为虎作伥,作为老二、老三帮手。
许是那流浪儿以为他走过些地方,做过别的学徒不敢做的事,就觉得自己有了区别于其他学徒的地方。
开始时,那孤儿郭蛋还不敢太过放肆,但见店主漠不关心之后,他的胆子便一天天大了起来。
最初,只是在私下里指使其他学徒干这干那,以便显出他的优越感。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老实巴交的人,受到的欺压就自然更多。有那么一段时间,云屹这个看上去少言寡语的学徒,就比其他人显得更好欺负。
要不说,这人就不能惯。起初,郭蛋还只是让云屹洗洗衣服,捶捶背之类的,可渐渐地,郭蛋发现,云屹对此一声不吭,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如此一来,郭蛋就开始得寸进尺了。等到了月末,居然要云屹上交他一个月的工钱。
这下,可就彻底激怒了云屹。工钱,这可是他唯一一个来钱门路了。如果钱被要走,那他当初甘愿留在这里两年是为了什么?
本来,云屹并不想多生是非,既然在这店里干活,那就安稳些好了。熬过这两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至于这孤儿郭蛋的颐指气使,只要不是太过分,能忍就忍了。
毕竟之前,他对于自己的处境,还是有个直观认识的。可如果这样就真以为他是好脾气,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在领到工钱的那天,云屹亲手交给了郭蛋。看起来,完全是一种心甘情愿的态度。
郭蛋见状大喜,故作老成的连赞云屹懂事。顺带借着这个好开头,郭蛋又向其他学徒索要了不定额的工钱。
这一切的一切,店主看在眼里,就像没看见一样。反倒其他学徒,对云屹这个看起来比他们弱的孩童,除了鄙夷之外,又凭空多了许多敌意。
在他们想来,如果不是云屹主动巴结郭蛋,起了带头作用,那他们口袋里的工钱也不会这般轻易就被拿走。
他们抱这样想法的时候,却没有意识到,他们本身,已经从骨子里露出了软弱的一面。
往后的一个多星期,云屹如常一般,每日干着重复的活计,受着郭蛋等人的吆三喝四,和同伴们显露的敌意。
日子好像就要这样机械般的走下去。而云屹暗地里的的一些举动,却没有人发现,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会去关心。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一天傍晚。
学徒们的住所里,正在床上给郭蛋捏肩的云屹,突然趁其不备,左手一把揪住郭蛋的头发,将其半翻过来,右手瞬间从后背抽出一支六寸多长的颜料笔,狠狠灌进了郭蛋右眼!
“啊……”杀猪般的惨嚎声,不绝于住所内,所有学徒顿时放下各自做的事,惊地呆在了原地。
他们可能见过杀鸡宰牛,可对人如此凶残的血淋淋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
杀人和杀鸡,当然还是前者给人的感官刺激大。这种刺激,足以让他们悚立当场。
和他们比起来,云屹不但经历过惨烈的开天门,更在荒野之中,险些命丧恶豺之口。
如果激起他骨子里的狠劲儿,他才不会管这些,完全可以撇开这点小小的心理负担。
云屹猛地抽出插在郭蛋眼中的颜料笔,顺势站起,一脚把郭蛋蹬到地上。
颜料笔上的血痕只有半寸长,这都是云屹拿捏好的,只废了他一只眼睛,却不会伤得太重。
郭蛋比云屹高半个头,力气也比云屹大。而且他还有两个帮手。
如果正面对抗,云屹自忖很可能不是对手。如果反遭挨打,那就只能更增添郭蛋等学徒的嚣张气焰。往后还不知要遭多少罪。
当心态转变,渐渐发现自己从外部环境来讲,已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角度后。
云屹便决意来一次狠的。对付这种人,只有一次性下重手,让他从心底生出怕意,留下恐惧的种子,日后才会少些事端。
为了今天这一刻,云屹暗地里都不知道演练过多少次,刚刚的那个动作,之所以那么熟捻,完全是背后苦练的结果。
云屹从床上跳下,手里拿着沾血的颜料笔,赤着脚缓步走向捂眼蜷缩在地的郭蛋。
跟前的学徒,下意识地都哆嗦着退到边上,包括那两个郭蛋的帮凶。
郭蛋的身子止不住的抽搐,右眼部的痛感,渐渐蔓延至全身。即便双手捂着右眼也无济于事。
剧烈的痛楚已让他神智有些模糊。云屹揪住他的头发,猛地拎起来!本来比云屹高半头的郭蛋,却像一只软脚虾,站都站不住。
云屹盯着他目光涣散的左眼,带着些脱不去的稚气冷冷道:“我只说一句,我的东西,没那么好吞!”
说完,便扔死狗般的把他甩回了地上。
云屹转过身,看着学徒里面的那个老二,那老二一激灵,只觉得仿佛是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了。
“你应该知道,他把我的工钱放在哪了吧?”云屹面无好色的开口道。
“知道…知道…”说着,不等云屹再有动作,便急急忙忙跑到床头柜边,颤抖着解下钥匙,焦错的打开其中一把锁。
而后把里面的一枚钱袋拿出,一步三颤的走到云屹跟前,恭敬地把袋子递上。
云屹打开清点一遍,发现正是自己的那份工钱,不多不少。他把钱袋揣入怀中。
随手指着老二老三,力显平声道:“现在医馆还没有关门,你俩扶着他,随我去一趟,包扎好伤口。否则,明日若是上不了工,店主责罪下来,咱们还有的帐是算。”
“是、是…”老二老三唯唯诺诺道。过去扶起郭蛋,跟在云屹身后,去了医馆……
次日,店老板发现了郭蛋的异状,稍加询问,就知道是云屹所为。
店主像是第一次认识云屹一般,好好地把他审视了一遍。哦,原来老实人发起狠来,也能这么干。
但在见到郭蛋并没有延误活计后,也就并没有过深追究这件事情。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小孩儿之间,稍微严重点的摩擦而已。只要没有影响了他的利益。他才懒得操心。反正医药费又不是他出。
云屹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敢突下狠手。只要不是闹出人命,或者过重的伤残。只要店主不予理睬,那他也就可以免去暴露之忧。
自从这件事情后,云屹不知不觉中,就改变了在学徒当中的位置。
他的狠辣,使所有学徒,打心眼儿里发怵。而郭蛋似乎更是如此,平时看不出来,事情真临到他头上时,往日里那些嚣张气焰,已被打的差不多了。
那天晚上的事情,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每次用仅剩的一只眼与云屹对视,都是躲躲闪闪。
令人心悸的血光,恐怕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个最底层的学徒,很累很苦,这一点,云屹已经有了深刻的体会。
店主所经营的这家裱装店,面积不算小。里面除了店老板一家四口,就只有他们七个学徒了。而他们这些学徒,几乎所有杂事都要干。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把里里外外所有的地方打扫干净。然后到了开店时间,那就更是脚不沾地。
来店里的顾客除外,大部分都需要店内亲自派人去送裱装好的书画,碑帖之类物件。
而这些物什大都价值不浅,这其中更需要小心再小心,如果稍有损坏,轻则一顿皮肉之苦,严重点完全可能由店主单方面延长契约期限。还是白干的那种。
关于这一点,条款里面写得明明白白,那学徒只能自认倒霉。
一天快要接近尾声时,他们这些学徒最忙碌的时候才开始了。
所有裱装工序,都由店主两口来完成,完后他们一天留下的乱摊子,到了傍晚时分,便由云屹等人来收拾。
这个就费劲多了,虽然有七个学徒一起干,但量繁活多,不仅要分门别类,一一整理好,该处理处理,该留用留用。
而且那各种颜色的颜料池,更是一个累活。就这样,一天下来,云屹连动都不想动。
日复一日,天天如此。如果是一个成年人来做这些事,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可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可绝对是很重的负荷量。尽管受的气也不少,偶尔店老板的心再黑点儿,有时也避免不了皮肉之苦。但至少不会有性命之虞。
相比其他学徒,他是真正经历过几次生死险境。苦点儿没关系,只要有命在,一切就都有希望。
“或许,这就是通过降低幸福感来达到一种低层次的满足吧?”
有时,云屹总会这样自嘲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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