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感和警兆救了宇文立坚的命,却没改变被俘的运。
人家都把自己送到门口了,洛麟羽怎么可能放他走?
两千守军,四千百姓,杀敌十万,活捉国君。
消息传回,凌云城一片沸腾。
其他收到飞鸽传书的国家则震惊不已。
“哈哈哈!”洛觜崇大笑出声,却因虚弱而底气不足。
大臣们也互相击掌庆贺,甚至当场拉手勾臂跳起舞。
宇文立坚却在三雄城吃好的、喝好的,被待以上宾,给足了帝王面子。
他内心很不解。
自己明明是俘虏,是阶下囚,洛麟羽为何如此优待自己?
看着白发少年,他不由问出疑惑。
洛麟羽淡淡道:“无论何时,这天下,都是英雄惜英雄。黄石皇帝既然昏庸无能且违背人伦、不知羞耻,取而代之便也没什么不可以。”
宇文立坚讶然睁大眼。
这话若是黄石大臣说出来,基本上大部分有拍马屁之嫌,少部分则是想说真话却有心无胆。
可若换作别国之人……
人家没必要拍黄石帝王的马屁。
尤其还是俘虏他的别国太子。
这话显然是真的不能再真。
他忽然对这活捉自己的少年生出一丝好感:“大正太子真是个极特别的人。”
“实话实说而已。”洛麟羽表情漠然,“杀你十万军,你心里肯定恨我,但没关系。我们既非亲人,也非朋友,你的恨与不恨,我又不在乎。再者,你无端挑起战争,因野心而侵略,死多少人都活该。”
宇文立坚竟含笑点头赞同,之后又道:“那你为何不杀我?”
“我想看看你能值多少钱,”洛麟羽淡淡瞥他一眼,“你也正好能看清有多少人真心拥护你。”
宇文立坚面色一沉:“说不定已有人等不及找出拓拔家的余孽扶他称帝。”
“那本宫可就有好戏看了,”洛麟羽面无笑容,话却给人幸灾乐祸的感觉,“本宫收复两大关隘后,能接着看黄石内乱,想必十分有趣。”
这意思,是会放了他?
“你的军队应该到了吧?”宇文立坚直接问道,“是否打算集结后攻打报仇?”
洛麟羽摇摇头。
“为何?”宇文立坚竟觉可惜,“凭你的手段和能力,攻下几座城池是完全没问题的,尤其是手里还挟持着我。”
“本宫为何要耗费大量人力财力去攻城?”洛麟羽似笑非笑看着他,“你不会以为不割让十几座城,我就白白送你回去吧?天下会有这么好的事?”
宇文立坚:“……”
“我真是小看你了。”他摇头叹息。
同时因洛麟羽用“送”字而非“放”字,心中好感再加一层。
“你该感到庆幸,”洛麟羽却恢复冷漠,“因为小看我的人基本上都已死光,而你还活着。”
“多谢太子手下留情,多谢自己活得如此有价值,不然此刻已同样魂归地府,”宇文立坚冲他抱抱拳,又翘起两根大拇指对自己抱抱拳,“只要太子开口,城池和黄金我都能给你。”
“因为你相信只要有命在,终有一天,失去的东西都能夺回来,”洛麟羽道出他的思想,“关键时刻洒脱痛快,不为任何事物所累,果然该生为乱世枭雄。”
“哈哈哈!”宇文立坚大笑,“多谢太子如此高的评价!此刻我竟觉得,虽损失十万人,这一仗,却打得非常值!”
“本宫一身素衣,就不陪你笑了,”洛麟羽摆了下食指,“先把割地赔款的合约签了吧,等忠于你的人来了,再加盖玺印。”
郭刺史连忙将起草好的文书递给宇文立坚。
太子一到,无论文臣还是武将,几乎都成了打杂的。
“就五座城?”宇文立坚接过后连扫几眼,看的都是关键处,不由讶然出声,“你刚才不是说……”
“没有天险可守的城池对我毫无意义,反而要耗费兵力时刻应付你的骚扰,”洛麟羽淡淡道,“何况天下第一潜律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既然如此,我为何要浪费时间杀得生灵涂炭、最后却还是分裂成大大小小无数国?”
“你这论调……”宇文立坚笑了笑,“我这活了几十岁的人,还是第一次听到。”
“何况这么大的国土,你如何吞得下?真不怕噎着吗?”洛麟羽的语气平缓漠漠,“即便是我大正,也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更何况青鸾、秀橙?”
宇文立坚皱皱眉,沉吟思索。
“就算你耗费毕生精力终于打下,天高皇帝远,你如何能管得过来?又如何保证能在你的后代手中继续保持下去?”洛麟羽继续道,“想想一千多年前首次一统乱世的雄心帝王,他尚且不能做到江山千秋万代,你确定自己比他更厉害?”
“这……”宇文立坚再自信,也不敢夸那海口。
“先签字摁手印吧,”洛麟羽看向他手中文书,“我说的话,你若愿意细品,便回头再想,时间有的是。”
她即便不率军攻打黄石,也会拖到六月份行宫竣工再返京。
何况最大人质在手,怎么也要讹些城池财物,弥补自己的损失,给战死的关军家属一笔抚恤金。
尤其是河庄关。
那是面临黄石国的第一险关,关城里只有军兵,没有百姓,且人数比第二道关、第三道关都多。
若无内应,守卫再如何松懈,也不是说攻入就能攻入的。
不管平常有没有积极训练,也不管敌人入侵时他们有没有英勇奋战,既然人死了,朝廷就要发放抚恤金。
这不是值不值得给的问题,而是朝廷对战死之人的态度。
否则以后不会再有人愿意镇守边关,强迫则容易生变。
宇文立坚痛快地签上大名,摁上手印:“你也太谨慎,有朕亲笔签名,有朕手印,足够说明文书真实性了,为何还要加盖玺印?还怕朕赖你不成?”
洛麟羽微微垂眸,不语。
若黄石国内另立新帝,宇文立坚又不能重新爬上去,这东西对她就没什么价值。想出气并拿到预想中的东西,要么自己率军去打,要么放他回去。
“对了,”宇文立坚用布帕擦着指肚,“太子如此年少,武功却高强,除了天赋,是否有过什么奇遇?”
“没有奇遇,只是曾经有个好师父,”洛麟羽的悲伤已不显在脸上,“没有好师父的人,想自学成才,只能~~”
宇文立坚见他顿住,忙道:“只能如何?”
“有句话叫断子绝孙,武林至尊,”洛麟羽看着他,“切掉烦恼根,必能神功大成。”
宇文立坚:“……”
郭柔绪一时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四道目光同时投向他。
“微臣、微臣……”他急忙敛笑,“微臣这就出去掌嘴自罚,殿下恕罪!”
说罢就要退出去。
“罢了,”洛麟羽摆摆手,“本宫孝期将满,你也好歹是个刺史,以后注意些就行了。崔贤挺和魏远嗣在河庄关负责传送消息,你与霍嘉融要多关注。”
“是,多谢殿下开恩!”郭柔绪退下。
宇文立坚的两百名亲卫侍从被放回去,不知能不能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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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
“出来吧,”洛麟羽只身来到谷上崖顶,“昨夜便看到你了。”
红衣男子现出身影,但看着一身白衣的她,并不高兴:“听说你在为师父守孝?且这一头雪发也是因他?”
“既然知晓,又何必多问?”洛麟羽说完这句,声音突冷,“再说本宫私事,何时轮到你这外人评议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