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杨天一回到家后，并没有再和刘伯南联系。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林国海的身上，她不想在手术前再出现节外生枝的事情。她已经很累了，她要保证充足的精力照顾林国海。现在找刘伯南谈判还不是时候。等手术结束后，她会给刘伯南一个交待。
一天后，林国海在林国洋和杨天一的陪伴下，进了手术室。
在进手术室前，林国海镇定地拉着杨天一的手，安慰她：“亲爱的天一，不要为我担心。我就要做回一个真正的男人了，不要害怕。”
“嗯，我等着你。”杨天一温柔地回答，神情专注地凝视着林国海那张精致的面孔。其实她的心里出奇的紧张，浑身颤栗。她祈求上天，手术一定要成功。
手术室外，杨天一见到了许多年前的“情敌”林雪。
“你好，林雪！好久不见了！”杨天一朝林雪淡淡一笑，神情有些尴尬。
林雪点点头：“天一，你好！我哥终于又能和你在一起了，你们两人真不容易。”林雪说着，眼眶里闪出了激动的泪花。
林雪还是和以前一样，打扮入时。其实她长得很漂亮，只是扬眼的装束遮盖了她本来标致的面容，让人只会去注意她的装扮，而不是脸蛋。她和杨天一属于冰火两重天。她就象灿烂的太阳，光芒四射；而杨天一是宁静的月亮，冰冷皓洁。
林雪是中途才赶到医院来的，她是公司的老板娘，一个女强人。这么多年，她亲眼看着表哥林国海对杨天一情深似海，她很钦佩，从心里真心祝福他们能够最终走到一起。
在林雪看来，杨天一早已是她的嫂子了。她和杨天一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虽然她们到目前为止总共才见过两次面，她却对杨天一的恬静与优雅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林雪紧挨着杨天一坐下，聊起了许多往事。小时候，林雪一直把表哥林国海视为自己的偶像。当得知表哥已经有了心上人时，她伤心了好久。她很妒忌表哥的这位心上人，她一定要见见她的情敌到底是何方神圣。她总是费劲心思地打扮自己，为的是能够引起表哥的注意。渐渐地，她看到表哥是那么深情地爱着那个女孩，她很感动，她希望终有一天表哥能够如愿以偿。她渴望见到那个女孩，替表哥说出他的心里话。有一天，她终于见到了那个女孩，看见她的第一眼时，她就被那个女孩超凡脱俗的气质深深吸引。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明白了表哥对那个女孩为什么如此迷恋……
杨天一静静地听着林雪的讲述，林雪的直率让她有些吃惊，她很感激林雪能够这样毫无拘束地对待她，把她当成亲人一样。她也曾经把林雪当成了情敌，不过她可没有勇气在林雪面前承认。
手术很漫长，因为林国海曾经受到过非常严重的创伤，所以相比较其它的性器官移植手术，这一次的手术具有一定的风险，有相当大的难度。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杨天一的心情越来越紧张。她不停地看时间，不停地在心里默念：“老天啊，你一定要保佑国海！”
终于，在经历了差不多半天的时间之后，林国海被推出了手术室。看到门被打开，三个人立刻起身走上前去。医生摘掉口罩，满脸疲倦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说道：“手术很顺利。”
杨天一激动得喜极而泣。她俯下身，仔细地看着林国海熟睡的面容。从这一刻起，她就要开始努力照顾这个男人了，照顾他一生一世。
林雪看到表哥的手术很成功，松了一口气，先赶回家了，她说家里有些事情要处理。林国洋和杨天一要留下来陪林国海。
病房外的椅子上，只剩下林国洋一个人默默地坐着。他急切地盼望弟弟的苏醒。十年前，当他听到弟弟遇难的噩耗，简直吓傻了。他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弟弟的声音是那样的凄惨，那样的无助，他心急火燎地到处筹钱，终于筹够了救命钱，连夜赶火车去找弟弟。这些年，他一直就是弟弟生活上的支柱。为了给弟弟筹钱治病，他连恋爱都不敢谈，一心铺在公司上。他为了陪弟弟过来做手术，把二人苦心创下的公司都抛开了。手术前，他真替弟弟捏一把汗，他很担心手术会失败，那样，苦命的弟弟这些年所做的努力全都会前功尽弃。现在总算是老天有眼，弟弟将会获得新生。他的任务也完成了。林国洋仰着头，感激上天。
林国洋把病房内的空间都留给了杨天一和弟弟。他知道他们需要独处。杨天一坐在病床前，握着林国海的手，眼泪纵横地看着他。此时的林国海多么平静，多么安详。他还在熟睡中，脸上挂着轻轻的微笑。在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他曾经遭受的痛苦和对命运的不满。他是这样地热爱生命，以致于曾经受到过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后还能这样笑对人生。杨天一心里明白，他是因为心中有对她的这份热爱才会坚强地活下来，任何打击都摧不垮他。
看着眼前这个无比坚韧的男人，杨天一越来越清楚自己的选择。她越发清晰地意识到，其实自己一生的命运早已和这个男人紧紧连在了一起。从很小的时候，一直到现在，她的命运始终没有改变过，她就是为他而生的。从十几年前他送的那张贺年卡开始，她就注定为他立下的誓言而活着。从那时开始，她就已经肩负起了与他相伴一生的责任。
夜幕降临了。刘伯南多么痛恨这夜晚的到来，他又要孤独地回到那个充满着杨天一欢笑和气息的家里去了。他是一个性情中人，突如其来的情感变故一下子把他击垮了。他一直都以为自己会体谅杨天一孤傲的性格，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杨天一的忠诚。原以为杨天一是一个天使，是最值得他爱的女人。可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完美的女人，竟然是同性恋？
他一次一次地安慰自己，想让自己原谅杨天一。也许她心里也很痛苦，这种事谁碰到了都会有口难言。她一定有很多难言之隐，她的内心也在倍受煎熬。可是他一想到杨天一瞒了他那么久，甚至利用和他结婚来做幌子，他就恨她，不能原谅她。他神经质地冷笑起来，因为他想起一部影视剧里的经典台词：“让你痛苦的人，始终是你最爱的那个人。”
刘伯南已经深深地陷入到对杨天一的痴迷中，无法自拔。杨天一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他自信是一个优秀的男人，身边不乏追求者。可是他从众多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却唯独挑中了性情孤傲的杨天一。当他见到杨天一的第一面时，他就觉得她是一个误入凡间的天使。杨天一就象一块磁铁一般吸引着他想方设法接近。他从来都不怀疑杨天一冰冷的态度有什么问题。这是美女矜持的正常表现。当杨天一答应他的求婚时，他幸福得就象进了天堂。
可是现在，杨天一的欺骗和背叛又把他从天堂抛到了地狱。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也许还会取得效果。可她这样一个特殊的人，他无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改变她的性别取向。也就是说，杨天一永远也不可能会爱上他。他该怎么办？他太爱杨天一了，没有杨天一，他的生活将会暗无天日。
刘伯南神情沮丧地开车在街道上闲逛，他不想回家，他不愿回到那个让他感到痛苦的地方。
林国海慢慢地睁开双眼。他看到杨天一正急切地注视着他，轻声呼唤他的名字。他想坐起来，但是下身有些疼痛。
杨天一看出林国海想坐起来。她急忙用亲切的口吻命令道：“别动。老老实实躺着。”
林国海从杨天一欣喜的笑容中猜到手术一定是成功了。他松了一口气，激动地握着杨天一的手，说道：“天一，太好了。我又是一个男人了。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林国洋冲了进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接着医生和护士都走进来了，他们为林国海充分地做了一遍身体检查，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医生兴奋地说：“太好了！病人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生任何排异反应，各项指标都属正常。这个状况真是太好了！”
听着医生的诊断，杨天一神情专注地看着林国海。他们两人都太兴奋了，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任何的感情。从他们对视的目光中，两个人都能够看出彼此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对生命的渴望。他们现在甚至不需要用任何语言，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医生不忍打扰这温情的一家人，临走前一再叮嘱：“病人的伤口还没有恢复，不要随意走动。尽量平躺在床上，不要下床。”
林国洋感激地一把握住医生的手，不停地说：“医生，太感谢您了！您是我弟弟的救命恩人。谢谢您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刘伯南就已经胡子拉渣，满脸颓废，和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刘律师判若两人。突然的感情变故已经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所谓爱之深，痛之切。他越是要极力地想忘掉杨天一，杨天一的一颦一笑在他的大脑里就越发清晰。他心有不甘，为什么杨天一连个电话也不打给他？她真的决定永远也不再见他了吗？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杨天一会这样讨厌他？
刘伯南回到沉寂的家中，地板上、沙发上到处都零零乱乱地推着他和杨天一为结婚而购买的家居用品。看到这些，刘伯南就会心痛不已。他已经离不开酒精了，酒不醉人人自醉，一醉解千愁。他只能靠酒精来缓解内心强烈的痛苦。他这样一个文弱书生，能有多大酒量？喝一点就已经烂醉如泥了。
杨天一并不知道这些。她以为刘伯南只是恨她，绝对猜不到他会用酗酒的方式来折磨自己。她心里很清楚此时最需要她的人是林国海。她根本不可能分心去照顾刘伯南的感情。每天，她和林国洋轮流照顾林国海。林国海还不能下床走动，她就耐心地陪他聊天，为他按摩。林国海不方便上厕所，她就任劳任怨地用输尿管为他排便。为了防止林国海创口感染，她仔细地为他擦拭身上的污垢。所有的一切，她都尽心尽力地做到最好。她很累，但她觉得幸福。看着林国海一天一天的恢复，她很欣慰。
术后第一周不能进食，林国海靠挂营养素维持能量。杨天一看着心疼，这样高大的一个小伙子，不吃饭如何受得了？杨天一经常趁与林国洋交班的时候在家中熬一些有营养的汤为林国海送去。
“天一真细心，她的确是一位好姑娘。”林国洋感动地说。
林国海点点头，脸上充满了幸福。
“今后你们打算怎么办？”林国洋担心地问。
林国海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我这样的人总不能拖累她一辈子吧！”林国海抑郁地说。
“可是天一她不会计较这些。我看她真的很在乎你。”林国洋劝说道。
林国海摇摇头，语气庄重地回答：“她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她当然不会计较。可我怎么能这样自私？除了我的伤痛，我还能带给她什么呢？我无法使她拥有真正的幸福，更不能让她拥有自己的孩子。作为一个男人，我算什么？我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她，就剥夺她应有的幸福！”
林国洋沉默了，他被这两个年轻人之间真挚的爱情深深打动。杨天一为了照顾弟弟，离开了未婚夫，放弃了殷实富裕的生活，摆在她面前的，将是未来难以预见的坎坷与磨难。而弟弟，为了心爱的女人默默地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压力，为了杨天一的幸福，他宁可孤独一生，终身不娶。在如今这个利欲熏心的社会里，还能有多少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成全别人幸福的人呢？
在杨天一和哥哥细心的照顾下，林国海恢复得很快，一周以后，他就已经能够进食一些稀粥了。他的气色好多了，脸上渐渐有了一些红润。杨天一每天都会煮一锅香喷喷、热腾腾的稀粥，加一点莲子、去核的红枣、桂圆，装进保温瓶送到医院。林国海这时也能够下床慢慢地走动了。杨天一用力地搀扶着林国海高大魁梧的身躯，一步一步地陪在他身边。
林雪偶尔会过来看看表哥，她真是一个大忙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最近她的家庭和事业出现了许多问题，她真是分身无术。她很庆幸能有杨天一这样的嫂子，帮她照顾表哥。有杨天一在，她一百个放心！
来去如风的林雪走后，病房里又只剩下杨天一和林国海两个人了。林国海深情地望着杨天一，说道：“天一，谢谢你这些天照顾我。我把你害得人都瘦了。”
杨天一握紧林国海的手，温柔地回答：“别这么说！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
这时，林国海的脸却慢慢严肃起来：“天一，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你明天不要来了。你需要休息，还要抽时间陪你的未婚夫。”
杨天一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这些天她把所有精力都花在林国海的身上，没有心思去想她和刘伯南之间的事。没想到林国海的心里却一直放不下。杨天一找借口推托：“国海，你答应过我，让我好好地照顾你，直到你出院。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林国海看杨天一语气这样坚决，只能作罢。
傍晚，林国洋赶来了，他来接替杨天一，继续照顾弟弟。林国洋摇着头走进病房，一脸的无奈。
林国海看出哥哥异常的表情，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哥，垂头丧气的？”
林国洋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回答：“唉，林雪这孩子，太不懂事！今天聊起来说要离婚。你说她怎么这样乱来呢？”
“什么？怎么会这样？”林国海大吃一惊。
“天知道！这孩子从小就一副倔脾气。”林国洋气愤地责备道。
杨天一也大吃一惊，但她不方便多说。她怕这件事会影响林国海的情绪，进而影响治疗，赶紧安慰他：“别担心，林雪也许只是一时冲动，等她冷静下来，她一定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她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她有她的想法。她的决定也许有她的道理。”
林国洋看了一眼杨天一，觉得惭愧。他自己也够冲动的，说好了不对弟弟提这事的，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现在害得弟弟平添了许多担心。
“天一，林雪的性格和你完全不同。她如果有你一半的沉稳就好了。”林国海愁云不展地说。
杨天一继续劝道：“她又不是小孩子，你就不用担心了。你现在身体最重要。等你出院了，你爱怎么骂她都可以。现在不许生气！”
林国海终于舒心地笑了。杨天一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她做任何事情，都是那样的镇定。面对所有的难题，她都能够理智地分析。有了她，生活才不会黯淡无光；有了她，生命才会更加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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