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日,距体育祭开幕还有整整两天的时间。体育场就在离星语高中一条街远的空场处,那是校长开设学校时一并买下的。体育场呈椭圆型结构,阶梯式的看席可容纳四、五千人。东西南北各一个入口,即使是货车也可以通过。体育场中央是标准的足球场,绿坪都是定期维护的,平时有其他单位租用场地搞一些比赛和活动。足球场外侧是一圈四百米的塑胶跑道,跑道旁还有沙坑、羽毛球场等。
体育场的地下是一些办公室,停车场在地下二层,乒乓球馆、篮球场在地下一层。一般情况下地下是不开放的。
因为要准备场地,学校特批男女学生会成员及相关运动员在二十、二十一日可以进入体育场。一班人马驻扎进这宽阔的体育场内,使得原本寂静的地方平添了几分喧闹。
羽夏身穿整齐的校服,手中拿着表单站在空地上,给每个人分配任务。天空中几只麻雀飞掠着蓬勃的朝阳,微风拂过草坪,掺起阵阵草香。
水音盘起了琉璃蓝色的长发,用头花绕成一团,只留稍许垂于耳旁。她的手中也拿着几页表单,这是这两天的工作清单。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两位学生会长先安排好各自成员的工作,再将分配到同样工作的人合成一组,这样既平等又有效率。两队人马并到一起,羽夏和水音站在人圈里,水音下意识地看向羽夏的脸,不料羽夏也正瞅着她,两人目光相对,一个清澈明亮稍带些许单纯,一个平常无奇却含着万种风情。水音在目光触碰后的零点五秒内,连忙扭回头,万分的违和感涌上她的心头……
这家伙一脸认真地看我干嘛!
这家伙怎么想起来看我了,羽夏此时心想。
短暂的几秒后,水音开始搭配人员结为小组,语气是那样的平静,但是脸上泛出的红晕却逃不出羽夏的眼睛。“填沙坑的男三女二。”原来的人群只剩下七八个人了。“负责运动员编号的一男一女。”又离开了两人,现在只剩下羽夏默默地站在水音的身后了。
“运旗杆的……”水音一直在低着头喊口令,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情况,可能是因为有些“慌乱”吧!“只剩下我了,五璃会长。”羽夏用蛮轻松的语气打断了她。水音这才抬起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面无表情的羽夏。她停顿了两秒,似乎憋了一句话回去。“旗杆在地下一层……我们一组。”水音故意避开了羽夏的眼神,转身离去。
两人一前一后,从体育场的空地一直走到看席下面的走廊。其它干活的同学不约而同地向他俩的方向看去,还听到有人发出了小声的议论:“那两人不是死对头么?怎么最近总能看到他们同屏出现呢。”“谁知道呢,早上听别人说,木辰会长好像给五璃会长找了工作呢。”“有这等事?他们俩肯定有猫腻!”“这样看来,他们还真像情侣呢……”“你呀,瞎猜什么!赶紧过来搭把手!”
羽夏虽说没听到别人的议论,但他还是能感觉到的。毕竟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优质男”,哪怕是很细微的动作,也会被很多人看在眼里。
“羽夏!”就在两人即将迈下台阶时,看席上有声音叫住了他。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看到了站在过道上的阑珊。
阑珊身穿蓝白色运动服,束起火红的长发,拿着秒表的手正向羽夏挥舞着。“能过来一下吗?”阑珊的语调向上扬,和上甜美的声线,不由得让周围的男性们都看过来。
羽夏瞅瞅一脸灿烂笑容的阑珊,又将视线移向了正前方。就在羽夏的目光即将再一次与水音的连成一线的前一秒,水音把头扭了回去。“你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解决。”水音加快了下楼的步伐,几秒钟便消失于羽夏的视野中。
阑珊见羽夏没什么反应,便三步两步地跑下来,又一步步地走到羽夏身边。羽夏转过身,看到一脸疑惑并向台阶下方眺望的阑珊。“下面怎么了。”阑珊从一开始就已经注意着羽夏了,她看到了台阶下已空无一人,嘴角微微向上挑。
“没什么,你有什么事么。”羽夏的语气比海平线还要平。
“我报了一百米短跑,你能帮我训练一下吗?”阑珊充满期待的眼神里仿佛藏了一把刀。羽夏似乎读出了另一番意思,轻轻地吐了句:“可以。”
两人从体育场的这一边穿到了那一边,盎绿的草坪经过了几天前春雨的冲刷显得更加柔软,草翻出了新芽,不时会有麻雀落在上面。阑珊一直在跟羽夏聊着什么,而羽夏也是简单地回应两句。
“羽夏帮我计时好不好?”阑珊把秒表递给他,“挥手示意就好。”阑珊向起跑点走去。羽夏的眼神有些不对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危险一般。
台阶上方的空地处,好像有一个人站在那喊着什么。
离那儿近一些的人很快便听到了呼喊,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把空地占满,好像出了很大的事一样。
羽夏见到这样的情景,就如早就做好准备一样,抛下秒表冲过去,速度堪比与出弦之箭。
羽夏挤过人群,看到台阶下方围着三两个人,如碗底粗、四米长的旗杆斜置于台阶上。他一眼便认出了那团成丸子的蔚蓝的头发。
羽夏的心里如同打翻了调料盒,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僵硬又急速地走下去。围着水音的几名女生看到羽夏来了,便往后让了让。
只见水音故装淡定的坐在地上,双手护着左脚脚踝,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面带着笑容。然后,她看到了从人群中出现的羽夏,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生硬。她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看他第二眼。
羽夏看到了那被水音的双手挡住的红肿的脚踝,他的心脏如同瞬间加上了几百伏的电极,电得他哑口无言。
羽夏扯下了胸前的领带,在水音旁边蹲下来,把领带绑在了她的踝关节处。他的动作没有停顿,但是他的精神却如同被冷冻了一般。羽夏没有直视她的脸,水音也没有直视他的脸。周围的人有的小声议论起来:“木辰不应该是和五璃一组么?为什么只剩下五璃一个人了?”“哼,这要问问那位大少爷呀,身体娇贵到连旗杆都拿不起。”“喂,小声点,会被听到的!”“听到又怎么样,我才不怕他!”
旁人的冷嘲热讽一次次贯穿着羽夏的心,他知道错了,他才是最不能原谅自己的那个人。羽夏任凭同学七嘴八舌的说着,他埋着头,双眼藏于头发的阴影里。
他没有发现,任何人都没有发现,坐在那里的水音流出了晶莹的泪水。
“够了!”一声大喊停止了所有人的交谈。
羽夏惊起头,看到了由这位十分坚强的女孩留下的泪水,瞬间怔住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哭。
所有在场的同学也一样傻在了那里,他们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
羽夏猛地上前搂住水音的腰,右手借力一抬,抬起水音的双腿,将她整个抱起来。
这回惊呆的不仅仅是围观的人了,还有水音。
羽夏没有去看她涨红的挂着泪痕的脸,稳稳地走上了阶梯。水音仿佛已经感觉不到脚踝的疼痛,脑海一片空白,全身依靠在羽夏的双臂中。就这样,羽夏的背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地下却依然静得出奇。
在人群的外围,阑珊也站在那里,她神情凝重地掏出手机,在键盘上触点几下,悄然离开了。
羽夏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走到家。这路上,除了水音请求羽夏把她放下,羽夏回绝外,两人没有说一句话。
羽夏在家门前把水音放下,他右手护着她,左手取出钥匙。门被推开后,他又一把抱起水音,径直向她的卧室走去。水音实在是维持不住内心的淡定了,试探着问:“你……你要干嘛……”羽夏没有回答。
他走到床脚,稳稳地把她放在床上。他把枕头竖起来,让水音得以靠在上面休息。水音这才敢直视他的脸,羽夏一副严肃的神情,就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看似风平浪静的眼神却又犹如波涛汹涌一般。
待水音躺好后,羽夏转身离开了房间,水音听他的脚步声应该是进了卫生间。
静静的几分钟之后。
羽夏拿着叠好的毛巾走进来,水音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看着他。羽夏挑个床边坐下,把冰毛巾敷在了她的脚踝上,动作很轻。水音注视着他的背影,释然的露出了笑容。她把头发放下来,双手散了散,琉璃蓝色的头发就如一层蓝纱。
“抱歉。”羽夏的声音压得极低。
“没关系。”水音将左手轻轻抚在羽夏的后背上,面带微笑。
“我去做饭。”羽夏半晌答了一句。
看着他起身远去的背影,水音知道,羽夏又回来了。
羽夏走到门前,没有回头地说:“下次可别再被疼哭了哦。”
水音微笑地注视着那块凉度刚刚好的毛巾。
——“才不是疼哭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