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银号东家说来都是见多识广之人,只是,对于金陵王之乱,感触最深的还是徽商银号的陈东家与盐商银号的霍东家,其实,霍东家老家也是徽地人氏,不过,陈家以粮商起家,霍家以盐起家,生意有分野而已。
当初,金陵王生乱,霍家在扬州,可是没少受金陵王的盘剥。便是在两湖的陈家,一样有生意在江浙之地,同样损失不小。
而且,如林靖所言,现下百姓们的日子如何,他们这些卖粮卖盐的是最清楚的。倘金陵王只是太平盛世的一场动乱还罢了,毕竟,现下动乱结束,大家以后还尽可过太平日子。可如果世道不太平,他们这些巨富大贾将是何等的引人垂涎,想来这些人自己心下亦是有数的。
林靖与几位东家吃酒聊天,颇是尽兴。
几家商贾却是对于林靖的话不由深思,倘论财力,便是关外之地有榷场之利,也不及他们几家做银号的大商贾。但是,关外纵使是穷了些,林靖却是手握重兵,他们几家之所以在银号一事上让步,皆因林靖军威之重。
林靖说些世道不太平的话,自然有自己的利益所在,这些,几位商家都明白。但,让几家真正忧心的是,生怕林靖说的这些事变成现实啊。他们有的是银子,缺乏的便是在乱世中保全自己的经验。
林靖这话,正中其心。
故而,这场酒后,如霍陈二位东家,时常私下找林靖说话,除了彼此感情维系,还有便是两者间的生意,关外虽也是产粮之地,尤其是林靖当政以来,极是鼓励开荒种田之地。关外甭看地方苦寒,土地肥沃不让两湖平原之地,只是,关外碍于人口原因,粮食虽则亩产不低,总体产量并不高。所以,林靖有意长期自陈家购粮。这样的长线生意,便是两湖离关外远些,陈家也颇是意动。另则,霍家那里,林靖打听了一回霍家的盐课生意,霍东家道,“虽则饿不死伙计掌柜,而且,世道越乱,盐可比拟金银类直接拿去交易。我与阿木你说句实诚话,我们往上打点的力度也越发的大了。”
林靖笑道,“你家的盐我这里是不缺,再者,就是你那里的盐价,我们关外也吃不起。”
霍东家笑,“你这里临海,还能缺盐不成?”
林靖哈哈一笑,霍东家眯眯眼笑出一条线,“盐上虽没生意可做,未必没有别个生意合适。”
林靖与霍东家道,“瞒不住你。”他顿了顿,问霍东家,“依你看,我们关外榷场如何?”
霍东家道,“百业兴旺。”
林靖道,“百业兴旺也说不上,但,如果只是做些银号生意,岂不是辜负了霍东家这大老远的来关外走这一遭了。”
霍东家笑,“瞒不过木大人。”
其实,不只霍东家,便是其他几位东家,能千里迢迢的过来关外,自然不只是为了开办银号分号的。如陈家,虽则大家一直说盐课是暴利,但,粮草生意难道利就小了?像关外这些个兵匪,没有大宗粮草,如何养得住?霍东家早打听了,关外与陈家签定了大宗的粮草协议,而且,是长期生意供应。
霍东家过来,自然也有其他目地。他虽是盐课起家,但,能将这些盐商组织起来,成立银号,所涉足的却远非只有盐业生意。霍东家原本有大宗的茶丝买卖与蛮人交易,如今,边州榷场关闭,关庭宇大将军那里,便是晋地豪族徐魏两家都打不开通道,何况他们霍家远在江淮。霍东家亲至关外,就是听闻关外榷场火爆,所以,想来这里看看茶、丝生意,可有交易的市场。
霍东家看林靖为人精道,也没什么可瞒他了,便趁势认真请教起林靖来。林靖道,“你有多少,只管运来便是。只是,我们关外不比关内富庶,现下这两样的价钱,你大约也是晓得的。”
霍东家自然早做过市场调查,霍东家笑道,“价钱自然是随行就市,就是这关外的赋税,不知怎样个征用法。”
林靖道,“利润的三成。”
霍东家好悬一口气没抽不上来直接厥过去,想着这姓木的当真是跟三对眼,银号他啥都不出,便要占三成股。今这茶丝之利,他还要征税三成。林靖原想着,霍东家大概要讲一下价什么的。不料,霍东家直接道,“我给大人四成。”
林靖眉心微动,“想是霍东家还另有要事与我说。”
霍东家叹口气,“什么都瞒不过大人,哎,我们商贾,除了做生意,别个上头是远不及大人目光长远的。先时大人说的天下不太平之事,我想来想去,碍于见识远不及大人,还得大人为我霍家指条平安大路。”
林靖有些没明白霍东家的意思,他都说的那样明白了,还要怎样指点霍家?
霍东家看林靖没说话,以为他不乐意呢,恳切道,“若大人肯指点一二,利润上咱们再商量亦是可以的。”
林靖摆摆手,他并不是贪得无厌的性子,他道,“我是一下子没明白你的意思。你也是晓得的,现下百姓日子艰难,朝廷**日久,何况,今天灾不断,我看着,不是个盛世的气象。这些想来你也是晓得的,又有什么要我指点的呢?”
“哎,我们这些商贾,太平年间尚可平安。一旦时局乱了,我等便如任人宰割的鱼肉一般。”说着,霍东家一叹,“不瞒大人,我等跟上头也有些个关系,原本,倘不经金陵王之乱,我对什么盛世乱世的也没什么见识。可金陵王之乱,当年,我自认为也与官府有些关系,却也是任人宰割罢了。大人,您眼光见识远胜我等,还求大人指点一二。”
林靖还以为什么事呢,他想了想,道,“此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
“大人放心,霍某别个不说,保密还是牢靠的。”霍东家能将生意做到这等规模,自然也非碎嘴之人。
“其实,这道理也简单,不过一层窗户指,一点便破。”林靖问霍东家道,“当年,金陵王生乱,你家为何任人宰割?”
霍东家道,“自然是因金陵王势大,占领江淮。”
“他势从何来?”林靖继续问。
霍东家道,“兵多将广,当时,金陵王屯兵扬州。”
林靖一笑,“这便是了。世间种种大势,说到底,只有一种势,那便是兵势。你不欲任人宰割,别无他法,自己掌兵势即可。”
林靖话音刚落,霍东家的脸刷的便白了,林靖却是面不改色的望向他,坦荡的如同刚刚谈起的只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闲适话题。霍东家到底也是见惯世面的,道,“还得大人说得透些。”
林靖道,“这还要怎么透,无非是招兵买马罢了。眼下你们生意行,伙计下人还少了?”
霍东家道,“不成啊,伙计们倒是不少,只是,叫他们跑腿做生意还成,要是操刀执枪,不要说朝廷的兵马,便是较之关外悍匪都差远了。”
林靖笑,“自然也是要练一练的,你们身边总得有侍卫吧。照着侍卫如何训练,多招些健卒,一样训练便是。”
霍东家悄声道,“不知武备上,大人这里能否商量一二?”
林靖瞥霍东家一眼,无奈道,“你这说都说了。不过,凭你在江淮地位,弄些兵械有什么难的?”
霍东家叹道,“有银子弄兵械是不难,只是,现下各衙门哪里还有得用的兵械。当初,金陵王谋反,按理,我们扬州也是有驻军的。金陵王大军来时,除了府衙里捕快们身上的是真刀真枪,还是扬州将军的近卫军的刀枪锋锐,余下别说库里,便是扬州驻军也多是手无刀枪,待库里一看,皆是些破烂,箭矢都无几支的。金陵王那一场乱子闹得大,扬州城失陷好几年,这些事也无人提及罢了,我们这些个人却是知些根底的。后来,朝廷重新派了驻兵,我看也没有较先前强到哪儿去。哎,扬州虽富,兵将无能,也是白搭啊。好在,金陵王已平,总还有几天太平日子过。先前听大人一席话,很是令我警醒,还得大人指点帮忙啊。”霍东家宁可出高价在林靖这里买些得用刀枪。
林靖占着关外偌大地盘,他都拥兵自重了,至于关外的什么金银铜铁矿什么的,林靖更是半点没客气。霍东家还道,“可惜,先前关外军折损过重,当年关外军到江淮平叛,我虽未见过关外军的两位大将军,但,听闻关外军刀兵之利,寻常所不能及。我家三小子还得了一把关外刀,我看过那刀,的确是上等精铁所铸。大人,某一介商贾,没什么见识,就,就那样的刀枪就成。”
“你倒是好眼光,”林靖掖揄道,“你的侍卫原也有些防身的兵器,眼下哪里不缺兵刃,这些事只是不能急。”
“不急不急,大人您什么时候便宜了给我就成。”
有了这一宗的军械采购生意,两者的联系自然越发紧密。
林靖刚与霍家谈好生意往来之事,徐魏两家已是迫不及待的找了来。这,这可不只这些南蛮子想与关外做生意啊,榷场那样大的地方,听闻,全年无歇,咱们也有生意可往来啊!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