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潺潺,室内一片宁静,唯有一方棋盘似乎凝聚了天地杀气,一老一少,虽含笑对面端坐,但眼角之光无不包含了生平未见的凝重。
早知这老狐狸隐藏极深,高居庙堂数十载真是后手不断,沈澈想。
这小狐狸已成风气,又与我儿木已成舟,还有了两个孩子,杀是不杀当真头疼。何世平眉毛微不可察地抖动。
“我有湘南、晋北、淮阳一十八州……”何世平掂起黑子。
沈澈面色自若:“自徐皇后去,徐氏一脉渐从朝堂隐去,但民间声望愈盛,尤其是望州、陈、徽等富庶之地。”亦有数十万雄兵,也是静王仁厚,不肯先动手,否则那容昭王一再挑衅。
何世平笑了:“师出无名,即是叛党。”
沈澈:“名不正言不顺,天下各路皆可讨伐,小婿不才,出师表还是会写的。”
何世平幽深地望了沈澈一眼,沈家无兵,沈家声望却是最锋利的兵器,沈家一呼,天下士子无不呼应,当真比几十万人马更有威慑力。
沈澈眼观鼻,鼻观心,毕竟这是老丈人,总要留三分颜面。
何世平视线一转,却是悠然落下一子:“名正不正……已经在圣上的御案之上。”
御案之上?沈澈心底一惊,扬眼去看何世平,何世平捻须含笑,那眼神除了在说“小子,你算的不错,但终究晚了一步”,除此之外,还有“和我斗,你还嫩点”。
沈澈浓眉一沉:“岳丈大人蛰伏隐忍令人敬佩。难道真要置天下于水火之间?”
扶蒋怀风上位,乱的不止是大周皇室。
何世平目光发沉:“老夫一生所求,皆是对圣上忠肝义胆,小子略有见识,何不弃暗投明?如此,阿雅亦不用为难。”
阿雅,阿雅!沈澈眸光一紧。外面雨声冲入耳中。中间夹杂着纷乱的脚步,何世平也是一惊,旋即皱起浓眉。正待唤何伯拦住,却听外面一阵乒乒之音,接着咣当一声,整个屋子好像都晃了晃。何雅收脚**地站在门口。
“阿雅,你这是做甚?”何世平看她这个样子。怒从心起,难道他还比不过沈家小子。
沈澈瞧见她浑身湿透,一缕缕的头发贴在额上,脸上。不停地有水珠顺着发梢滚落,忙冲过去心疼道:“怎么淋成这样?”
何雅没答话,却将他往门外一推。对着何世平道:“爹,你重兵把守是想杀他还是杀我。还是一起杀了?”
朱青和任七往外拉沈澈,何世平没被何雅震住,冷道:“圣上赐我八百精兵,凡是擅闯何府者,均可先斩后奏。”
何雅吃了一惊,愤怒道:“爹,当初您把我送到何家,不只是为了沈家能够放过何家么?”
朱青和任七扯不动沈澈,急得手心发汗,方才他们一路而行,早已瞧见何家生变,处处重兵把守,此时沈澈却不愿意先行,只默默站在何雅身后。
何世平听得何雅之言,傲然一笑:“阿雅,我们何家何需谁来庇护?为父是奉圣上之命为大周寻回真命天子,你亦是有功于江山社稷,如今为父归来,你便可功成身退,且等为父拿下这沈家竖子,大周才子俊杰无数,随你挑选。”
何雅:……
偷偷瞟了一眼沈澈,脸青如墨。
朱青和任七想动手,却被沈澈拦住,何雅抢先开口道:“那我那两个孩子怎么办?”
她这是……沈澈眸光一跳,瞧向她侧脸,灯光柔媚,她肤光胜雪,纵然拧眉,仍有万般惹人怜爱之意。
何世平似是安慰,柔和道:“好孩子,只要他们姓何,为父自然许你带着。”
朱青和任七同时跳了起来,两道黑影从何世平身后窜出,四人交缠打斗在一起,何雅似乎没瞧见这一切,她站在床前,眼睛透过窗子,似在思索这一切是否可行。
沈澈想去拉她,何世平只管盯着他冷笑,习武之人感觉最是敏锐,况他本身经历多少厮杀,此刻知晓只要他身子一动,身上便能立即多出几个窟窿来。
何世平极有耐心,何雅突然一笑:“爹,你看外面着火了。”
着火了?这雨天……
何世平往外一瞟,脸色变了,指着何雅道:“你、你、你……”
何雅眼眨了眨:“刚过来时,特别想去看看我娘,就到厨房绕了一圈,圣上考虑真是周到,连油都赏了那么多……”
她话未说完,脸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何世平一甩袖子:“你以为烧了你娘的牌位,我就能乱,你就能逃出去?”
何世平出手之时,沈澈身就在动,终究是没料到何世平动手,扯住何雅之时,她已经挨上了。
何雅捂着脸躲在沈澈后面道:“爹,我顺着门口泼的油,你再不快点,就烧到我娘了……还有爷爷、奶奶、太奶奶……”
何世平气得跳脚:“混账东西,今个儿我舍了你娘也要好好收拾你!”他虽如此说着,眼睛却瞧着那一片越浇越旺的火光,这混账东西,到底泼了多少油?
“金鳞队给我看牢这两个人,其余人等跟我一起去救火!”何世平一拂袖子,便大步朝门口走去。不料眼前人影一闪,被沈澈挡住。
“岳父大人,请恕小婿家有要事,这就不打搅岳父大人救火,先行告辞了。”
何世平心急如焚,却收回脚步,视线落在他紧握着何雅的手上,冷笑道:“你能走得出去?”
沈澈微微一笑:“这么久了,岳父大人难道一点也没察觉?小婿这次来,也是带了几个人的。”
他语调轻缓,态度从容,眉宇间俱是掌控大局的自信,虽是一人。却似千百人同站一处,这小崽子,哪来的底气?
何世平怀疑间,有人奔至,乃是那白发苍苍的何伯,见了何世平,悲怆道:“老爷——”
在他手上。是一截鲜血淋淋的断指。上面的扳指极其眼熟——何纲的。
“你……”
“天晚,小婿就不作停留了,改日再来拜会岳父大人。”说话间。拉过身边僵硬的人儿,紧箍住她腰身往外走去。
早在两人对话间,朱青任七已经停了手,此时紧跟沈澈身后。
何世平看着那截断指。又看着外面冲天的火光,脸上铁青之际。吱嘎一声,靠墙的那面书架突然旋开,从里面走出个白衫公子来。
“老师勿急,还是先行救火。他只为脱身,想来不会伤害大公子。”
何伯已经带人前去救火,何世平脸色不见好转:“阿雅被我宠坏了。她性子执拗,若非自己想通。单是气我隐瞒,就要与那沈二多纠缠一阵。”
蒋怀风道:“阿雅同老师一般重情守义,不过一时有此心结,待她看清大局,必然会重做抉择。”
何世平见他言语间并无责怪忿恨之意,放下心来,颔首道:“但愿如此,不过今日失策,放了那沈二归去,只怕是放虎归山,少不得要多费一番心血。”
蒋怀风笑道:“老师怎地畏首畏尾起来,这些怀风何时怕过?况且父皇已经拟旨恢复我身份,只怕到了明日,该发愁的是他们。”
何世平看着蒋怀风,目中滑过赞叹:“不错,不过沈家不好对付,光看这小崽子就知道了,还有沈齐山个老东西,还是得多想想。”
何世平虽有意与蒋怀风深谈,但更记挂何雅放的那把火,亲自去了前厅不提,这边沈澈揽着何雅冲出何府,及到了马车之上,何雅推开沈澈:“你把我哥怎么了?”
那截血淋淋的手指……何纲以后就是残疾了好吧。
沈澈一直念着她挨的那巴掌,都没在意她说的什么,一把将她拉在怀里:“快让我看看你的脸,打疼了吧?”
何雅挣扎着别过脸,捶他肩膀:“你怎么能这样!”
沈澈见她左脸肿的老高,恨声道:“我不给拿他点东西,你爹怎么会放我们走?”一面轻轻去吹她脸颊,却被何雅推开,接着肩膀上咚咚几下,他皱起眉头,何雅却是不收手,口中道:“你答应我什么了什么了?”
沈澈心道:爷是答应不伤你家人性命,但也不能容着他们来取爷的性命吧,看这样子,伤他哥哥一根手指头竟比送了自己的命还令她心疼。
当即不悦,又听咚咚几声,也觉得肩膀生疼,伸手握住她拳头:“别打了,我不疼都是你自己疼。”但见她大大的眼圈里泪要滴下来,伸手从车厢下面拿出个盒子来:“喏,不是真的,都在这儿。”
何雅瞧着那盒子不解其意,沈澈伸手打开盒子,何雅一声惊呼,沈澈忙道:“别怕,这是罗星子的杰作,都是假的。”
那盒子里并排放了四根手指,个个都是鲜血淋淋,看位置,原来好像有五个,想来没有的那个就是何雅先前看到的那个。
“这是什么做的?看起来和真的一样。”何雅伸手摸了摸,卧槽,和真的一样很有弹性。
“也许这就是真的。”沈澈道,何雅吓得连忙盖上盒子,反应过来沈澈吓她,仍是觉得这些手指做的过于逼真,不过若是不真,怎能连何伯都给骗过了。
“不生气了吧?”见她害怕的样子,心里舒服了些,想到她胆大的把自家老娘的牌位都给点了,也不和她计较,捧了她脸细细吻着:“亏得你反应快,小芳小华这会儿都已经到家了,要不然真有可能被你父亲扣下……你这脸回去再上药,现在没好药……真是混账,岳母大人地下有知,也要被你气昏过去了。”
说到最后,隐有笑意,何雅却有些木然,早知他做了周密准备,她又何必多此一举,给自己加上一条罪倒无所谓,只是今日怕真是要伤了父亲的心了。又思及自己夹在中央,处境堪忧,搞不好里外都不是人,连沈澈说了什么都没听清,过了一会儿,猛地一推:“别亲了……疼。”顿了顿道:“蒋怀风就在府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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