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泽陪安家兄弟接风吃饭,吃了饭还没上茶,沙盘就搬进去了。
周娥也一去不还。
李苒去看了一趟安家兄弟的院子,虽然她还看不出哪儿好与不好的讲究,不过还是看得非常认真,这一次看不出什么,下次,再下次,就能看出来了。
刚刚仔细看过一遍,守角门的婆子一溜小跑进来禀报,头一批管事下人,请见王妃。
李苒叫进回事厅,一一见过。
这一批过来的,外管事占了一多半,几乎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了,领着众人过来的老管事,过了年,就六十了。
李苒只凝神听他们一个个介绍了自己,照各人所擅长,暂时各管一处。
从回事处出来,桑嬷嬷跟上李苒,低低笑道:“说起来,府里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挑过人了,先头是因为不太平,后来到了京城……”
后面的话,桑嬷嬷没说下去。
李苒看了她一眼,桑嬷嬷迎着李苒的目光,垂下眼皮,含糊了句。
“王爷先前从不理会这些俗务。”
李苒低低嗯了一声。
不是谢泽不理会俗务,而是谢泽根本没打算入世,谢家就困在了因为有谢泽的境地。
“照从前的规矩,府里每三年挑一次人,七岁,九岁,十一岁,各挑一批。
过了年,王妃要是有空,挑上一批人,跟着各位管事,学上三年五年,就能领些差使了。”
桑嬷嬷的话说的略有些含糊,不过李苒听的明明白白。
这是让她挑人,再在她手里学规矩学本事,这些人,相比于眼下这些直接挑送过来的现成的人手,在和她,以及谢泽的关系上,肯定大不一样,算得上是他们的私人了。
“嗯,过了年就挑一批吧。”
李苒直接答道。
“是。”桑嬷嬷一个是字里,都能听出兴奋和笑意。
李苒看了她一眼。
“听说王爷和王妃赐婚的信儿,大家都高兴得很。
谢家出来一个管事,顺当的,也要十五六年的习学,到四十岁能当上大管事,那都是极难得的。
不说一身本事,也差不多,偏偏……”
桑嬷嬷低低叹了口气。
“一直闲着,现在,总算有差使领了,都高兴得很。”
李苒沉默片刻,低低嗯了一声。
……………………
直到晚饭后,谢泽才回到正院。
李苒听到一句王爷回来了,跳下炕,谢泽已经掀帘进了屋。
迎着笑容灿烂直扑上来的李苒,伸手接住她,低头看了看李苒只穿着袜子的脚,一边笑,一边推着她回到炕上。
“晚饭吃过了?”谢泽带着丝丝隐隐的小心,仿佛还有一丝不安,看着李苒问道。
“嗯!”李苒愉快的应了一声。
“原本,咱们今天要去庄子里,我该好好陪你几天,可今天一天……委屈你了。”
谢泽看着李苒的神情。
“我没觉得委屈。”
李苒看着紫茄将茶放到谢泽面前,退出了屋,才接着道:
“安家兄弟过来,这么大的事,我也忙了一天,我请安老夫人过来了一趟,问过她,安家是什么样的打算。
安老夫人说的,和安家兄弟一样,安家之所以是安家,是因为他们一直在战场上,别的没有其它想法。
我还请谢夫人过来,又请她传话,要了些人过来,已经到了,也安排下去了。
下午她们收拾好安家兄弟的院子,我又过去看了一趟。
我根本不知道哪儿好哪儿不好,就绷着张脸,看哪儿都像挑刺的听她们说……”
正抿着茶的谢泽失笑出声。
“这有什么好笑的?这次不知道往哪儿看,下次就懂一点儿门道了,再下一回,就能挑出来毛病了。
我什么都不懂,这你知道。”
李苒斜着笑个不停的谢泽。
“我知道,我不是笑你这个,我是……”
谢泽抬手掩了嘴,咳了一声,看着李苒,认真道:
“下次,不用绷着脸,你跟我一样,不声不响的时候,看起来就很严厉了,再绷着脸,那些人又都是新归到你那里的,不知道你的脾气性格,只怕要吓着了。”
李苒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他这是夸她呢?还是笑她呢?
反正,和他一样……嗯,和他一样就行了。
“好。”
听李苒干脆之极的这一声好,谢泽再次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示意李苒,“你接着说,还做了什么?”
“这一趟来的人,都很老,最年青的,也四十三四岁了,年纪最大的一个,都六十多了。
桑嬷嬷说,照谢家的规矩,年过六十,就该归家养老了,这会儿都过来了,是因为这二三十年,因为战乱,后来是因为你,谢家三年一挑人的规矩,一直没恢复。
我跟桑嬷嬷说了,出了正月,咱们就挑些人上来。
桑嬷嬷说,挑了人,到能用上,十年都是少的。”
李苒接着道。
谢泽点头,“也不是全部停了不挑,我身边的小厮,一直是三年一挑,五年一轮。
内宅,外管事,采买上,是多年没挑新人了。”
顿了顿,谢泽看着李苒。
“从今天起,只怕我就要忙起来了,过了年,能不能在家里住过正月,都在两可之间,挑人只能你自己来挑,行不行?”
“我觉得我行。”
李苒不客气道。
谢泽又笑起来,片刻,上身前倾,仔细看着李苒问道:“我今天一天都没能陪你吃饭,明天、后天,只怕都是这样,过了年,要是点了我总督粮草,这一战打多久,只怕我就多久不在家里。
不能一直陪着你,你?”
“你要是天天陪着我,我天天陪着你,咱们家这么多活,谁干哪?”
李苒想着她刚刚罗列了一长串,还没列完的那些事,叹气道。
谢泽呆了足有四五息,唉了一声,一脸说不出的表情,抬手揽在李苒肩上,再叹了口气。
“从我记事起,邵夫人的晚饭,就一定得有谢尚书陪着,他要是不在家,她就不吃饭。”
谢泽声音很低。
“有一回,我记得很清楚,谢尚书去采买军械,半夜才回。
邵夫人就等到半夜,我和阿润一直陪着,没吃晚饭,也不许去睡觉。”
谢泽的话顿住,目无焦距的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才恍过神,看着关切的看着他的李苒,苦笑道:“都过去了。”
李苒抬手按在谢泽胸前。
“嗯,邵夫人说,你和谢尚书一样,都是重情之人,你跟谢尚书不一样,我跟她更不一样。
我们两个,像……”
李苒想着怎么说。
“象伙伴?是叫伙伴吧?你和我,是一生的伙伴,人生如战场,我们两个,背对背,你面前有你的刀枪,我面前也有我的刀枪。
因为背后有你,我只要顾着眼前就行了。
这些就足够了。
我不用你天天陪我吃饭,我自己会吃饭。”
谢泽看着李苒,片刻,伸出手,用力抱了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