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言手臂一抖,登时从亲卫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亲卫即便知道境界相去甚远却也丝毫不惧,拔了刀便砍。
赵伯言一对浓眉拧成一团,像被跳蚤骚扰的狮子一样。周围这些兵丁没有一人值得他动手,可却前赴后继扑了上来。他觉得好烦,为什么马庆还不动手,为什么这帮人这么想死!他的脾气本来就像个火药桶,被这么一点,嚯的一声碧绿的火焰从每一个毛孔中喷薄而出,一下把众人裹挟了进去,瞬间把来人烧成了飞灰。此时李武雄腰间的带夜刀更加剧烈地震动,几乎要从鞘中跳将出来。李武雄这才意识到,它之前的响动并不是对自己的杀意生出的感应,而是对眼前赵伯言的示警。
李武雄再不犹豫,带夜刀如同一道漆黑的闪电斜刺赵伯言最难防守的肋下。就在他身法将动未动之时,背后一股令他凉到极致的杀意陡然冒出,直奔而来。这个时机,未免太过机巧了吧。李家的杀招从来是一往无前,只攻不守;带夜刀出鞘之时,李武雄已经将后路忘得一干二净,只有眼前的敌人;可背后这人,偏偏就挑准了这么稍纵即逝的一瞬,不仅见识武功毒辣到了极点,而且对李氏的武功亦有充分的了解。
李武雄闪躲不及,格挡不及,除了硬抗这一下几乎没有别的途径。元气本能地对杀意产生应激,源源不绝的天火从周天大穴之中涌出,形成了一堵火墙。李武雄凤眼微眯,神色凝重;碧绿的火焰消去,赵伯言的脸又慢慢显露出来,带着一抹三分惊愕,七分得意的诡笑。
来的不是一枝箭,而是一杆长枪。
光束一般的亮银枪穿透了火墙裹着苍白的天火直刺过来,李武雄避无可避。
可亮银枪却与他擦肩而过,反而刺中了面前不曾防备的赵伯言。小臂粗细的长枪直接砸飞了赵伯言的一只胳膊。
“这人是来帮我的!”李武雄大喜。
“诶哟,偏了!”马庆大悲。
“小儿诈我!”赵伯言大恨。
李武雄手中的带夜刀丝毫不停,借着亮银枪的掩护,改刺为砍,一连斩出十六刀,把赵伯言全身削得没一块完好的肉,而且刀上的天火如同跗骨之蛆沿着伤口钻了进去。赵伯言被烧得失声哀嚎,惨叫连连,几乎烧成了一盘菜。李武雄收刀入鞘提神警戒,不知这林中的暗处还藏其他什么人物,这次有人帮他的,可不意味着下次不会杀他。
他认出了亮银枪,两军将士眼力也不差。亮银枪一现身,马氏亲兵像听到发令枪一样顿时没了命一样向西狂奔,哗啦啦盔甲摩擦声不绝于耳。李氏的嫡系逢此变故,在滚滚人流之中不知所措,本能似地刀出鞘,弓上弦,扭头只等李武雄的号令。
李武雄以为马庆方才出手相助,自然是和这赵伯言并非同党,便命令众人静观其变。约莫着一刻钟,左军跑了十之七八,本阵之中很快就空出了一大半地盘。手下一偏将匆忙禀道:将军,左军未得军令私自离开本阵,难得就由得他们去吗?
此言一出,本就是结下梁子的右军诸位将领纷纷出言附和:当诛!当诛!
可实际上,左军还剩下一队不足四十人,为首的便是韩老幺。他入了军营,心中只有一句“军令如山”,不得正将命令,不可擅动。马庆要逃,怎么可能会忘了他,可他偏偏就留在了原地,在一众李氏嫡系之中极为显眼。
刚才出言的偏将一眼就点出了韩老幺,怒喝道:韩老幺,你一向是马庆的狗腿小弟,留在此处必定是内应!不等李武雄命令,诸位明晃晃的刀枪就已经指在了韩老幺的脸上,须臾之间就要下手。韩老幺百口莫辩,手里的大斧是提起也不对,放下更不对。
一旁的李武雄也苦思不解左军这一举动是何用意,赵伯言既死,马庆更有襄助之功因何缘由非得出逃呢?他心中觉得蹊跷,便仔细推敲了一遍,忽然浑身一个激灵,返身去查赵伯言的尸体。方才那堆焦肉果然已经不见了踪影,甚至天火也一同灭尽。李武雄将五感发挥到了极致愣是察觉不到一丝气息,但一股藏在暗处的窥探感却压得自己呼吸沉重,仿佛赵伯言就在身边,只不过在不同的位面而已。
右军将士对此毫无所感,反倒和韩老幺动起了手。韩老幺本来兀自犹豫,既然众人依着军法要砍我,到底是该躲还是不该躲,直到刀刃抹向脖子的刹那,他才想通,若是自己就这么死了,还如何立功,还如何给哥哥分忧!
一有抉择,大斧随着心意从下三路猛地一拍,也真莫小瞧了韩老幺这瘦猴一样的身板,大斧一挥似有千钧力,把来人打飞了十几丈远;随后顺着劲头把大斧一带,一个旋身使一招横扫千军,身前三尺划过一道金光愣是把围攻之人均都逼退了三五步。就这么一个空当,韩老幺滑得跟条鱼一样瞬间从人缝中钻了出去。
右军大怒,强弓上弦径直瞄上了韩老幺。韩老幺还没逃出十步,见状就地一滚躲到了一棵大树背后。此时一直不吭声的李武雄大骂道:胡闹!快点住手!
众将士按下弓箭,说道:将军,这韩老幺违抗军令,杀之有何不可!
李武雄不屑道:行伍之中,哪有凭一人之言就为军令的!你莫堕了李家尊严!
话音未落,虚空之中无端钻出一只大猫,身长三丈有余,额上一撮毛黑中镶金,除此之外的全身雪亮雪亮不带一丝纹路,正是传说中的化猫伪虎。它凌空飞奔,自几丈的高空中猛地往下一扑,抓向李武雄。
李武雄虽识不得伪虎之尊,却也不是第一次见它,当初在地裂之争中便和它交过手。李武雄今非昔比,带夜刀横向一劈,敲在伪虎的铁头侧面,一招愣就把它打翻在地。伪虎狼狈地摔倒在地,啃了满嘴的泥。伪虎伏在地上呜呜地低吼,看似撕牙咧嘴却逡巡着不敢上前半步。李武雄心说这大猫怎么如此不济,便细细端详起它的模样,较之从前容貌、皮毛仍旧未有半点变化,只是这身后的尾巴,从前是两条,如今怎么就成了一条了!
有了马庆那一枪,李武雄行事也多了些节制。他将带夜刀牢牢按在鞘中,低下重心离弦箭一般冲向伪虎。天火在一息之间划出一条焦黑的炭痕,热浪扑面而来。伪虎双眼一眯,再睁开时李武雄已在眼前,他抡起拳头冲着脑门就是一拳。伪虎上牙槽和下牙槽重重砸在一处,几乎把舌头咬掉一截。李武雄攻势不停,几十拳如同暴风骤雨一般落在伪虎的身上。若不是妖兽一身修为尽化于骨骼筋肉之中,这几拳下来,它早就成了一滩肉泥。饶是如此,伪虎亦是连连呕出鲜血。
伪虎自始至终毫无招架之力,几乎丧了命。这几招间,李武雄亦摸清楚了它的斤两,便生出个主意要生擒这只大猫,可想到大猫一招“踏顿虚空”的法术着实厉害,若给它得了点空当立刻便会消失不见。所以李武雄虽不下杀招,但变着法儿地去削大猫的筋骨,丝毫不给它喘息的机会。但伪虎毕竟不是家猫,自有无可一世的骄傲,绝不甘心受一个区区人类的奴役。李武雄畏首畏尾地出了五十多招,虽然伤了伪虎筋骨,它的骨气却仍旧没堕个半点儿,反倒是自己周天隐隐有了气竭的征兆。李武雄再不留情,带夜刀出鞘劈向了伪虎的头颅。伪虎勉强一侧,让过了这一刀,却被砍中了肩膀,前肢被削了个干干净净。
一直在暗处偷窥的马庆见这一喷三尺长的血柱不由吓得膝盖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双手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脸颊,只想记起来当初是怎么从李武雄这尊杀神手底下逃出来的,狮儿不可争锋,咱还是麻溜地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