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说醉酒误事,但也分是谁,就像每次马庆贪杯,总有奇遇好运。
-------------------------------------------------------李唯手札
小九含羞着说:你要把吃掉一样,我怕。
马庆这次想一次看个够。
说是看,这种朦胧黯淡的状态,他几乎也看不出什么,可依旧觉得小九很迷人。仿佛只需要她往那轻轻一坐,一切不再是一切。空气中有她,水中有她,风声中有她,自己的脑子里更是每一刻都有她。马庆也是奇怪的人,说起来他似乎一秒都离不开她,可他其实常常没和她在一起,甚至离开时也没想过她。虽然不去盗新娘子了,但还是成日飞鹰走狗,打架寻事。也许生活和爱情本就是两码事,自己和自己爱的人也是一样。
这种安静的对坐没持续多久。
因为外边的马蹄声已经隆重到到他必须提耳警戒。
马庆去牵小九,要往林子深处避。
他起身的那一刹那,小九愣了愣,像个树懒一样贴到了他的怀里,眼泪啪啪啪直流,却不敢哭出声音。他右手一兜,就抱起了小九,另一只手抚着她的背,连枪都撂下了。小九的肩背很窄,马庆手掌却很大,几乎覆盖了住。
“有什么可哭的。”
小九可着劲摇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怕我被肉毒死?”
“怕我耍枪耍过了?”
小九从马庆身上下来,俯身把亮银枪拾掇起来,问道:我们去哪,外面可全是白马妖。
听四周的动静,业已围得死死的,马庆也想不出什么辙,正是迷糊的时候,便应道“往里去,也没别的路走了吧。”
这行上几步路,马庆也慢慢冷静下来。可他想的却不是现在凶险的处境,而是在回忆那一式“霸王摔”是怎么使出来。那时他醉的厉害,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耍枪只靠一股酒劲,心中更是没有逻辑章法,全凭本能。
自己练武不短,招式套路也修习了也不少,可从来没有一招把全身的气力都全爆发出来的。看来,这死的招式,还是配不上一个活的人。而那记霸王摔威力所致,居然把城门楼子给捅漏了。难道不是所谓的妙招天成,妙手偶得之?
马庆只觉得自己是天选的人才,天纵的奇才,即便是这么危急的地方,他居然还是笑出声来。小九莫名其妙,捶了捶他的胸口:笑什么呢?
马庆说:我醉了之后发生什么了?
小九解释道:当时还以为你被毒死了呢,说倒就倒了。我就把你弄上马车想回青江看医匠。没想到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这小车秋游还行,逃命可就不够用了。只好散了车马,把你拖进了这林子里。幸亏这林子茂盛,走几步就能掩盖住痕迹,你可沉死了。
“你把枪也带来了?”
“要是把枪丢了,你非得再出去找它,我可不敢陪你去的。”
马庆心想,这小九一小点儿身量拖一个自己已经费了老劲儿,肯定不能再捎上五十多斤重的亮银枪。应该是又冒险再出了一趟林子去寻来的,其中凶险,不难想象。马庆站了好一会儿,也不知说些什么。他常自夸九尺男儿,想不到遇到危险,还是让个小姑娘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自己。但他始终对青江的局势的估计不足。他是看见青江烟尘弥漫,却没预料到城墙坍成了那样,也没想到那道地裂中奔出一只凶兽来。他认为白马围城已经是司空见惯,这次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高墙上磕两天就消停了。自己只要躲过这风口,也就平安大吉了。若是知道青江已是命悬一线,他说什么也不会愿意就这么躲着。
他一把搂起娇小的小九儿,把她放在背上,说道:小九儿,没了你,我这花枪耍得再好又给谁看呢。
小九一口轻轻咬在马庆的脖子上说,你要是说瞎话,我就毒死你。
马庆脖子痒痒的,说道:你舍得吗,真毒死了,你嫁谁去。
小九应道:那我饶了你,你什么时候娶我?
马庆回道:这就逼上婚了呀,女孩儿不该矜持矜持,说些什么谁要嫁你之类的。
小九说:有什么意思,该娶的不该娶的,也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就变了。
马庆说:回城就娶你,不罗嗦。也不知青江城怎么样了。
小九说:不见棺材不落泪,现在困这儿了,你才腆着脸说好话,晚了!
马庆说:你不是才说不玩“欲拒还迎”吗,怎么立刻就变脸了。
小九说:要娶你就现在娶了,还回什么城。
小九的话越说越慢,越来越软,也越来越轻,最后那个“城”字已经微若蚊蚋,细不可闻了。
马庆停了脚步,问道:你说真的?
小九也不知哪里的犟气,声音又拔高说道:真的又怎么样。
马庆说:当真,不悔?
小九笃定道:没什么可悔的。
“行,那就拜天地。”
他答得这么干脆却也是令人意外,小九慌了神,脑子里一点儿想法都没,嘴里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可就是想说点什么,期期艾艾说道:可那天地,六礼,高堂,三书可怎么办。
马庆把亮银枪的枪头卸了下来,说道:这枪头可是经由名匠混铸寒铁、亮银成的,说无价之宝也不过分,若说“纳礼”不为过吧?
小九点头。
“那就第二项‘问名儿’,小生青江马庆,姑娘是何名姓呢?”
“它丘。”
它丘,这古怪名字倒是第一次听小九说起,确实不如不知楼取的“筱韶”来得美丽温婉。
既然算不来生辰八字,也就略去了纳吉纳征。中原道统传自祆教,以火为尊,父母不在,就以火为长者。马庆怕引来白马,不敢把火生得太旺,两人对着小火苗行了三跪九叩,居然也把这礼节也做得七七八八。小九还没从那阵心慌意乱中缓过劲儿来,居然就稀里糊涂地成了别人的老婆了,真是如在梦里。马庆抱着小九,把她的手合在自己的虚握的拳头里,问道:我这媒聘可都做足了,行的都是妻妾的礼节。你现在可得喊我声相公。
“相公。”
“诶”
“相公,我回去之后你还能叫你相公吗?”
马庆一想起王氏的棒子脑袋一下就大了,不过还是撑着脸皮不露怯:你别担心这些了,回去后,你还是可以这么叫。而且我立刻就去把你从不知楼里赎出来。
“不知楼的人才不用赎呢!”
“为什么,那可不是善堂吧”
“说不清它是个什么。它背后有好几个明暗的堂口,接济孤儿,供给吃喝,还教他们识字习艺,一日都不闲着。不知楼是下游的一个小产业而已,只要不懒散,即使只要卖卖艺也不会短了用度,至不济也能寻家豪富买回去当婢,至少做任何事都没人用强。可它总有点不对的地方。”
“哪不对?”
“说不清楚,我才进了不到一年,哪能摸清这么大一个组织。”
“那你就能这么走了,楼里就不管管你?”
“我门儿浅,走不走都无所谓。”
“那就跟我走吧。我好歹得能让你体体面面的走不是!”
带着几分羞怯和甜蜜,两人就那么倚着树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