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树小朋友坚持自己的观点:“就是一直都很聪明,所以才不聪明,不然奚奚姐姐就不会生气了。”
虽然不大听得懂裕树小朋友的意思,但仔细想想,我的气好像来得不明不白,直树同学只不过是开开玩笑而已,无伤大雅。我这种态度是不对的。
直树同学是高冷一点、腹黑一点、爱开玩笑一点,但人还是挺好的。对弟弟好、对妈妈好,在面对永久丧失厨房行动力的老妈和暂时丧失厨房行动力的我,慷慨地伸出援手,毫无怨言地处理将军们,爆炒一盘蟹。人家只是加了辣椒而已嘛,说不定还真不是故意的,而且特意回来提醒病号。
没吃到蟹,回头怂恿晴阿姨买蟹就好啦,不止于生闷气的。
不辞劳苦的来做饭,很有雷锋精神。
要对直树同学和蔼一点,和蔼一点,和蔼一点……
默念三遍“和蔼一点”,感觉世界都和谐了。
世界如此美好,我又何必暴躁。
我秉承着“揉一次赚一次”的原则,手指在裕树小朋友软软的头发,温柔地说:“奚奚姐姐可是大多数时候都不聪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惹直树同学生气呢,他气一回,我气一回,那就扯平了。”
裕树小朋友伸出小指头,郑重地说:“那奚奚姐姐要和裕树约定,不要生哥哥的气了哦。”
我点点头,和裕树小朋友拉钩钩。“嗯,我们会好好相处的。”
裕树的懂事真是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尽管答应了好好相处,但既然没有怎么相处,那就谈不上“好好相处”的问题了。
星期六晚上,老爸回来了。
厨艺这项技能大概是可以遗传的吧。如果可以的话,大概老哥的厨艺是遗传老爸的,然后我就是老爸老妈中和一下的。
现在明白老哥是怎样长大成人的,如此耳濡目染,怪不得老哥做菜好吃。
再好吃的菜,也是要吃完的,吃完就该谈正事了。
“爸爸,我买了几本好书,你要不要看看?”我说着话,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
闻言,老妈撇撇嘴,很不满地道:“奚奚真不乖,半个小时,调闹钟。”
谁不乖,老妈你一把年纪还很不乖好不好。我坚定无视之。
老爸微微一笑,很宽厚的家长形象。他说:“妹妹懂事了。”
这就是默认老妈的话了,暗示我半小时以内说完事。
我不懂事,你们谁爱懂事谁懂事!
然而,白子言同志不在乎半小时的限定,他用一句话就打发了我。
“漏网之鱼,我带走了。”
很不对劲,老爸从来不会这样。没有任何交代,不顾我的挽留离开,连门都不关。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表情,皱着眉,自嘲的笑,竟似落荒而逃。
额,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抱着懒羊羊,阳光透过白纱帘照亮了这个房间。
小白兔从窗隙挤进来,跳到我怀里,把头埋在我臂弯。
怎么办,小白兔,怎么办?我好像踩到老爸的尾巴了。
门开了,不是老爸。
老妈走过来,把小白兔拎到走廊,关门。
“奚奚,别怕,不是你的错。”老妈捋着我的马尾,安慰道。
我的印象里,她少有如此温柔的时候。
“妈妈,爸爸是不是很生气?”我很紧张,悄悄地分开绞着的手,藏到背后。
老妈嘟嘟嘴,嫌弃道:“他有什么理由生气?我才生气呢!”
诶,这是怎么一回事?
温柔不过一分钟,老妈就装不下去了,画风恢复正常,坐在我右手边的床上,捶打大熊维尼。
“奚奚我跟你讲哦,白子言就是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黑历史一大串的。”老妈扇了大熊维尼两巴掌。
维尼,委屈你了,疼不疼?
“白子言就是一大混蛋!”老妈说着,眼圈就红了。
“妈妈。”我轻唤一声。妈妈你可千万别哭,老爸要找我算账的。
“白子言是大骗子!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他!”老妈控诉道,眼泪掉了一行。我连忙拿纸巾擦。
“妈妈别哭,别哭。”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止住老妈的金豆豆。
老妈抢过我手上的纸巾,一边哭,一边讲述她是如何被骗的……
这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它就这样真实地发生在那个年代。如果让琼瑶奶奶来讲,一定动听许多,但不会比老妈夹着哭声、断断续续地糟糕叙述更动人。
他跟着爷爷长大,接受正统的旧式教育,有于世不宜的傲气。
她自幼娇宠,高床暖枕,被惯出一身骄傲。
她低头一顾,发现了一个深坑。
她如此好奇,以至于曲了腿,弯了腰,守在坑边,欲一探究竟。
她任风雨吹打,淋湿昂贵的衣裳。
最后,他说:“来吧。”
她纵身跳下。
然后,她触到了一双手,一双只停留片刻的手。
她待在黑暗中,等了很久很久。
二十二岁,白准以吴咎为笔名出版第一本短篇小说集,声名鹊起。
何家小女儿在二十一岁生日之时,收到写满批注的一本书。没有告辞,只身离家。
爷爷和师父为二人证婚。
翌日,正在加印第三版的《终南无径》一书全面撤回。白准踏出家门,两年未归,音讯全无。
被找到的时候,昔日挥金如土的千金小姐,立在桥边,给游人画三十元一幅的肖像速写。
很快,人间蒸发的白准回来了,不再以“准”字为名。此时,白日希已经会跑了。
再后来,便有了《无题》。这算是最后一次抗议,自此明哲保身,谨言慎行。
老妈娘家的人,我只见过舅舅。老哥从小跟着舅舅。
老爸对老妈无条件的纵容。
看似不着调的老妈却在老爸的交际圈中有很好的声誉。
老妈精通各种才艺,却不会做所有的家务。
李雯阿姨和舅舅对老爸的敌意经久不衰。
……
很多奇怪的事情,都可以从这段往事得到解释。
对于老妈来说,那一定是人生中最黑暗最痛苦的回忆。
也会是老爸一生中最痛苦最悔恨的回忆。
这些事老哥大概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很照顾经常离家出走的老妈。
这回我是踩到老虎尾巴了,那尾巴上面还有多年的旧伤。
周老先生让我把书带回来,其实是给老爸的。
忽然间觉得老妈的各种任性都好有道理,虽然被折腾的总是我,虽然她常常口是心非地去和某人幽会。
离家出走了那么多年还不离婚,果然是真爱啊。
现在问题来了,我很想知道,老妈是如何勾搭上老爸的?
我欲套话,却被手机铃声打断。
“宝贝乖,妈咪有约会哦。”老妈按停了闹钟,用纸巾擦了眼泪,照照镜子,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个包包,在脸上涂涂抹抹。
我只好无奈地说:“那我午饭和晚饭怎么办?”您老肯定要把家里仅剩的大厨牵出去。
“爸爸已经打过电话给直树,会有人陪宝贝吃饭的,”老妈抿抿嘴唇,回头给我一个飞吻,说,“今晚妈咪就不回来了,宝贝晚安。”
现在还不到中午,您老竟与我道晚安,礼尚往来。我笑道:“晚安,明天回来煮早餐。”后面那句是关键,老妈您不要听漏了。
躲得过初一,还真躲不过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