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怕抬轿的小太监趁着月色走得太慢她又着急,也未乘辇舆,带了半夏便匆匆地往落芸殿赶。(飨)$(cun)$(小)$(说)$(網)免费提供阅读
越往落芸殿的方向走,夜色也越浓重。从前初云只知路远,竟不知路也这样难走,每一步都想着要快些,再快些才好。
总算看得到落芸殿的灯火,刚进了殿门,便见着和顺跑来向自己问安:“娘娘可算是回来了!娘娘这手如何了?那板子伤着娘娘了没?奴才听说了祥瑞殿的事儿,可着急坏了!”
“无妨!”初云对和顺晃了晃已经包扎好的手腕示意和顺自己没事,脚下却没停直直地向着苁蓉的房间走去,“苁蓉如何了?太医来了吗?”
“哎!”和顺也紧跟着初云的脚步,叹了叹气才道:“苁蓉被打得真的是不轻,一整个背上就没有一块好地儿!”
初云掀开苁蓉房间的帘子,见着苁蓉是趴在床榻上的似是睡着了,大约是伤在了背上,也没给盖被子,有一个小宫女在旁边伺候着。
那宫女站起来要给初云请安,初云对她摇了摇头示意不用请安,又怕吵着苁蓉,小声儿地问和顺:“还好天儿热了,半夜的时候如果还有些冷,还是烧些碳暖着。太医来过了吗?”
和顺给初云端了个凳子让初云坐着,看着苁蓉的样子也是摇了摇头:“皇上嘱咐了让请太医的。太医开了药,但也说了,苁蓉这是至少被打了二十板子,板子又打得重,她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映着烛光,和顺的眼中似有泪闪烁,说话的声音也低微了些:“太医说,苁蓉能不能成,就看今明两天了。如今她高烧不退,若是明儿过去能退烧那就成,如果退不了……那就……”
“别说丧气话。”初云摸了摸苁蓉的额头,果然是烧得滚烫滚烫的,顺手替苁蓉换了头上已经热了的降温帕子,她看着苁蓉的眼神里透了些哀伤,“她在宫里那么多年,大风大浪大约也见过,这次必能熬过去的。”
“承娘娘吉言!”和顺看着初云的动作,心下感动万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一个高高在上的主子娘娘会替奴才做这样的琐事,看着初云也累了一天,手上也有伤,便劝道,“娘娘累了一天了歇着吧,这儿有奴才们呢!”
看了一眼和顺,初云笑了笑:“苁蓉这般模样,我也是睡不着的。你不必担心我,我身体底子挺好。你们也不必顾忌我,去歇着吧,我左右天天都没事,你们明日还要当差的。”
眼看着初云这是要照顾苁蓉,和顺竟觉得喉头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梗到了一样,想哭的不得了。
在这宫里,谁管过他们这些地位微贱的宫人们的死活?除了贴身从宫外带来的,哪个奴才不是伺候了有些年头才能得主子一点关怀就感激涕零的?
也就是自己眼前的这位主子娘娘,对谁都是和和气气满怀善意的,她是真心实意地对身边的人好的。和顺本还想劝一劝初云,话到嘴边便成了:“哎!听娘娘的!奴才们告退!”
看着苁蓉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汗珠,初云便觉得心里难过得紧。她看着苁蓉,常常会想起刘二娘家的那两个被送进宫的姑娘。
她记得那位姐姐叫大荣,进宫之前大约十岁,听母亲说那是个力气很大的丫头,干起活来丝毫不逊于男娃,起了个男娃的名儿也就当个男娃儿来养。后来她便死在了这深宫之中,能得尸身归于故里,已是幸运了。
刘二娘家的小女儿叫二英,是在初云六岁那年被送进宫去的。她比初云小一岁,是个乖巧听话的丫头,初云常常将母亲做的甜甜糯糯的糖芋苗分给这个小丫头,她也总是用和那糖芋苗一样甜甜软软的声音说着“谢谢”。
十年前岷州的那一场战乱,让她的人生与从前再也连接不上了。她再不是那个爱吃糖芋苗被姐姐吓唬会长一嘴虫牙的沈初云,故人旧事,她从前只觉得稀松平常,后来才知道有多珍贵难得。
“苁蓉,你快些好起来吧。”初云将苁蓉的碎发别到了耳后,“在我心里,你就像是那个和我分着同一碗糖芋苗的小二英,你快些好起来,我们一起研究糖芋苗要怎么做可好?”
“娘娘……”半夏站在门外已有些时候了,她看着初云对苁蓉的心疼就像对亲妹妹一样,心中忽然间极不是个滋味,“娘娘……奴婢……”
看半夏似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样子,初云挥了挥手让她进来:“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进来把帘子合上,别让苁蓉受了寒。”
“是。”半夏将帘子放下,两只手放在身前不安地相互摩挲着,她垂着眼,咬了咬唇,便跪到了初云面前:“娘娘!奴婢……奴婢愿意跟随娘娘,至死不渝!”
初云也没想到半夏是来向自己表忠心的,怔怔地看着半夏的头顶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起来吧,别跪着。”
“是……”半夏稍抬了抬眼眸,看着初云的眼中充满了不安,站起身也是恭恭敬敬地回话:“娘娘……奴婢从前是错了。”
初云看着她不安的样子,只笑了笑便摇摇头:“你没有错。你本是贺家的奴婢,听命于父亲,何错之有?”
“是奴婢错了!”半夏“噗通”一下重重地又跪下,眼中满含了泪水:“奴婢从前奉了老爷的命监视着小姐的一举一动,您每次被老爷责骂,都是奴婢告的密!”
“嗯。”初云也没看半夏,眼神仍在床榻上的苁蓉身上,语气也是平平静静听不出一丝波澜:“有一回我贪玩少练了一个时辰的筝被父亲打了三十下戒尺,还有一回我偷吃了送给姐姐的糕点被父亲罚跪了一天的祠堂。”
“我都知道。”初云突然间将眼神死死地盯着半夏,“这些都是你的职责。只是我不明白,那一日大哥让我送一卷画给三妹,你为什么要联合三妹把画偷走还诬陷我拿去卖了,让我被夫人罚着在烈日下跪了半日,后又送进祠堂饿了三天?”
“奴婢……”半夏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眼中也尽显出不可置信而又懊悔的神态:“奴婢是鬼迷了心窍,三小姐说会球父亲把我从您身边调到她那里!”
“嗤——”初云笑得不屑一顾,烛光明明灭灭,她挑起半夏的下巴:“是啊,从前就学会了背主求荣,如今你觉得我敢用你吗?”
初云从前从没有用过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半夏只觉得自己心里打了一个哆嗦,但看着初云的眼中仍带着祈求,结结巴巴地回道:“奴婢那时年少不懂事!不求娘娘原谅,奴婢……奴婢只是很羡慕苁蓉。”
“罢了。”初云放开了半夏的下巴,也不看她:“我且信你当初是年少无知。你且告诉我,羡慕苁蓉些什么?”
自知这话若是答不好,自己就再也没有让初云信任自己的机会,半夏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含着泪答道:“羡慕苁蓉三点。第一点是她的善良纯真,她对娘娘真的用心,是个好心肠的姑娘。”
抹了抹泪半夏又说道:“第二点是她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还能保持这样的心,奴婢羡慕极了。”
半夏复又咬了咬唇,还是说了第三点:“第三点是……娘娘如今照顾在她的身边,就像对家人似的对她。”
“你到聪明!”初云听着她先列出苁蓉的优点,笑了笑道:“你起来吧。也许你在想,不过和这个小丫头相处了一个多月,我怎么就能对她这么好。”
也不看半夏的反映,初云自顾自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大约是她对我好,我也就对她好了。我不怕背叛,哪怕是演戏,身边儿有个能关心自己的人也是好的。”
看着半夏不知所措的样子,初云叹了口气:“你从前对我不是不好,但那也是不得以的多少带了些敷衍。你大约是在想,反正已经在我身边了,不对我好点儿我也会不给你好脸,谁都过得不舒服吧。”
“奴婢不敢!”其实初云是猜中了半夏的心思的,半夏心想还好是夜里烛光摇晃着也看不清自己的脸已经是多红了:“从今往后,奴婢定当对娘娘尽心尽力。”
“唔……”对她这话初云也不置可否,只对她挥了挥手:“你今日大约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半夏也摸不透初云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只知道进宫这些天来,看着初云对苁蓉和和顺越来越好,对自己这个一直侍奉在侧的却是越辣越疏远了。
她的心里极不是个滋味儿,突然间开始后悔,如果在府中的时候她能对初云再好些,也许初云也会拿她当妹妹一样看待吧!
自己本也是个孤儿,被贺家从人贩子手里买了来当奴婢,半夏觉得初云说得很对,如果身边有个人能用心对自己好,就是演戏,也觉得是这毕生所求的温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