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博士完全可以不差钱,身为一个待诏书画博士,画出的画作,第一个鉴赏的人是皇帝,第一个收藏的人还是皇帝,求画的人从府邸排到城门口,哪里会缺钱?
不过他的洁癖严重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人家上门求画,只要让他觉得有丁点不干净,他就不让人进门,更不要说答应人家求画了。
他为官,从不取公家一分一毫,有次到州郡为官,临走时,连笔上的墨汁也洗干净才离开。这样一个人,肯定不富裕。
小郡主怀疑他吃不起天价馒头,是为他着想,可他并不领情。想想也是,哪个男人被小女孩当面揭穷,能不硬头皮装阔一回?
只要转移话题,不再谈亲事,就算他没钱会钞,陆维也乐意为他埋单。两百多份包子十分之一的收入,着实不少,加上这些天看牛楼客似云来,财源滚滚,现在陆维俨然是一个小财主了。二十贯,他还是垫得起的。
“馒头有点贵,不过米博士是什么人?是待诏书画博士啊,这样的名士光临小店,小店蓬荜生辉。这馒头嘛,就免费了。”陆维豪气干云地道:“米博干稍待,小子这就下厨,为你做馒头去。”
我就不信馒头塞不住你的嘴,要是再提什么亲事,收费加倍。这话,陆维咽在肚里。
“不用不用。”米博士连连摇头,道:“老夫带有交子。”示意小厮掏钱。开玩笑,被人家挤兑到这份上,再不拿钱,面子往哪搁?
小厮愁眉苦脸奉上钱袋:“阿郎游春,小的没带交子。”
家里没多少钱了,有几个钱,全被你拿去买字画了好吧,你再这样败家,不要说贵得离谱的馒头,就是普通的馒头,也吃不起了。
啪的一声响,米博士一巴掌拍在小厮脑袋上:“让你出门多带钱,为何不带?”
真真丢脸丢到皇宫了,佳怡公主在这儿呢,这话要是传到官家耳里,他得被笑话死。小厮的话,让他有脱、光、裤、子,裸于人前之感,这如何忍得?
小厮委屈地低下头,明明是家里没钱了,怪我啰?
小郡主小嘴快咧到耳根了,她早就料到米博士没钱,这下证实了吧?
环环突道:“可儿,我们回厅上去。”
“啊?回去?再等会儿。”现在正是看热闹的关键时刻,她最喜欢看人拿钱包掏不出钱了,这么好看的戏码,不看多可惜啊。
环环二话不说,在她的叫嚷声中,把她拎回厅堂,继续吃蛋糕去了。
公主果然是公主,察言观色的本事无人能及,又心存良善,肯给米博士留几份面子,要是她一直在这里看热闹,怕是米博士要羞愤欲死了。陆维暗暗给她点了个赞。
“小子想请先生画一幅画,挂于厅堂,也好提升小店的档次。”
求画的人多不胜数,米博士何曾多看一眼?不过,他对陆维另眼相看,要不然也不会把女儿许配给他。女婿求画,老丈人哪能拒绝?
“可有文房四宝?”
很快,文房四宝端上来,米博士看了直摇头:“太普通了。”
看牛楼的文房四宝是市上卖的普通货色,平时陆维练字用的,既穿越到这里,请先生授课只是第一步,第二步,便应该入乡随俗,不说写一手好字,提笔之际,也不能像狗趴。练笔用的纸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这就看出米博士和外面文人的区别了,文人们毫不嫌弃,用同样的笔墨在遮阳伞上作画。
陆维赶紧叫苏木去买好笔好纸。
米博士列了一张清单,要到哪家店,买哪里出产的纸、笔、砚、墨,差一丝儿都不可以。
苏木奉着那张清单看陆维,东家,你确定要买这些东西吗?
“快去。”陆维道。此人的官衔有待诏二字,可见书画功力非同一般,若能求得他的墨宝,自可如陆维所说,增加看牛楼的档次。毕竟这里是金明池,来的文人墨客极多。
苏木怀揣五十贯交子,不情不愿地骑驴走了。
陆维请米博士上座,米博士道:“贤婿啊……”
陆维的脸黑了,道:“亲事未定,还是叫我阿维吧。”
除非你女儿确实国色天香,要不然,亲事还是作罢的好,大家不熟,别叫得那么亲热。
米博士于别人的想法不大在意,并没细究陆维的心思,只是从善如流道:“阿维,非是我拿不出二十贯,而是没带随从,只带一个小厮,不敢带太多交子在身。”
小厮一脸悲愤:关我什么事,怎么我总背锅?
“那是那是,您老随便一幅画便有千金收入,哪在意这二十贯?”陆维道:“博士肯留墨宝,实是小店光彩,不仅馒头免费,小子还有润笔之资奉上。”
只要你别死乞白赖非把女儿嫁我不可,别的好说。本着对自己负责,也对别人负责的精神,除非对米家小娘子情有独钟,否则这门亲事,陆维定要反抗到底。便宜老爹那里,孝道如五指山,他就是那孙猴子,那是压得他动弹不得,只好从米博士这里入手了。
米博士微笑,他没看错,这孩子聪慧得很。
陆维吩咐上好茶,又向米博士说明清茶的好处,然后下厨。
其实米博士除了异乎寻常的洁癖之外,别的并不太苛刻,喝了茶,觉得有些甘,但能入口,便接受了。
一杯茶慢慢喝完,突然道:“什么这么香?”就见陆维端一盘冒着白烟的馒头进来,随着走近,香气越发浓郁,待馒头放在他面前,他一双眼睛骤然睁大:“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价馒头?”
刚才在外面排队,他听食客们谈论,东家做的馒头,是天下第一美味,只是贵得吓人,想来就是眼前这一盘只有拳头大,晶莹剔透,外皮雪白,隐隐透出或青翠欲滴,或浅粉馅料的馒头了。
他听食客们谈起,还很不以为然,不过几个馒头,再好吃,又能好吃到哪里去?现在才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虽只是几个馒头,却让他心跳加速,觉得天底下除了这几个馒头,再没有让他动心之物了,就算要他拿出二王的真迹交换,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