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燃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收拾好心情后,便随小猴子去了御书房。
将墨非离囚禁一事,乃是赤焰国的重大机密,夜楚郁便只叫了一些皇族之人,还有他在朝中培养的心腹。
所以当楚燃推开门时,便看到神情严肃的夜楚邵,面带忧色的温初言,还有目光冰冷的夜楚轩。
夜楚邵自是巴不得夜楚郁死,所以当看到楚燃进来时,就像蜜蜂看到了蜂蜜,当下友好的笑了笑,而夜楚轩则是面容阴沉,恨不得用目光将楚燃射死。
御灵风是她的王妃,又是她带御灵风进殿,现在御灵风刺杀夜楚郁,也难怪夜楚轩会怀疑是她暗中指使,有着谋逆的不臣之心。
顶着四道复杂的目光,楚燃抬脚走了进去,一副坦荡荡的模样,从容不迫道,“微臣夜楚燃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楚燃下跪之前,夜楚郁挥手阻止了她的动作,并摆出一副担心的样子,询问她的病情,“六弟,你的伤势如何了?”
“多谢皇上关心,臣已无大碍了……”楚燃低眉敛目,实话实说,却给旁人留下了话柄。
“六哥昨夜还奄奄一息,现在却行动自如,六哥的伤来得奇怪,也好的令人好奇啊!不知道六哥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可否让本王见识一番?”夜楚轩悠闲的摇着扇子,并不拿正眼看她,话里话外怎么听,都有点损她的意味。
楚燃不是傻子,自是听出他的挖苦,抬头看了夜楚郁一眼,却见他面色微冷,目光复杂的看向她,暗藏几丝锋芒。
“炎王为赤焰国出生入死,自是先皇祖宗保佑,方才能安然无恙,轩王此话的意思,莫非是说炎王的伤好的太快了。还是说轩王想炎王早些死了,好接管他手中的兵权呢?”姜还是老的辣,夜楚邵简简单单几句话,不仅将夜楚轩气的哑口无言,也让他不敢再出言讽刺楚燃,省的落人口实。
楚燃虽对这个老狐狸没有什么好感,但他如此堂而皇之的帮她,自然还得给他几分薄面,于是就悄悄移转目光,与他相视一笑,无声的表明谢意。
两个人的互动落到夜楚郁眼中,让夜楚郁本来阴霾的面容更加冷戾,指甲在桌子上划过几道深深长痕,方才忍住心中滔天的怒火,用冷冰冰的口吻问道,“朕很好奇六弟去天牢和穹傲国的奸细说了什么?可否说出来让朕和诸位爱卿听听……”
用奸细来形容墨非离,足以说明夜楚郁的暴怒。
楚燃不敢大意,严神以对道,“如果臣弟说只是询问宫宴一事和他有没有干系,皇兄会信吗?”
说完,楚燃看向高高在上的夜楚郁,回答她却是一阵低低的冷笑声。
“六哥伤势初愈,就亲自跑到天牢,询问宫宴刺杀一事,真是令本王意外又感动……但不知道六哥可有问出什么?”夜楚轩优雅摇着扇子,唇角勾勒出讽刺的弧度。
楚燃摇了摇头,如实回答道,“没有。”
“好!很好……”夜楚轩啪的一声合上扇子,起身从椅子上起来,走到楚燃的面前,一改漫不经心的口吻,满是疑惑道,“六哥如此关心奸细,莫不是早已经和奸细勾结,害怕奸细出卖了六哥?”
夜楚轩给楚燃定的可是大罪,楚燃在敏感时刻去看墨非离,也难怪夜楚轩会如此猜测。
此刻,夜楚郁薄唇紧抿,不置一词;夜楚邵也闭口不言,不是见死不救,而是以退为进,如果他公开和楚燃联合,必会遭夜楚郁忌惮,还是低调点为好。
温初言虽没有说话,温润如玉的脸上,也浮现几丝忧色。
大殿一时陷入沉默,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夜楚轩和楚燃冷冷对峙时,温初言突然站了出来,对夜楚郁大胆进言,“炎王作为赤焰国炎王,身上流着皇嗣血脉,这点分寸,微臣相信炎王还是有点,否则炎王便不会挺身而出,为皇上挡下这一剑。”
见夜楚郁颜色稍缓,温初言顿了顿,知道自己赌对了,便继续道,“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商谈处置墨非离一事,切不可因小失大,本末倒置。”
“温大人说的是……”夜楚邵捉准时机,连忙抛出自己的观点,转移众人的焦点,“本王认为,应该将墨非离压到巫越国,交给西越皇亲自审问,到时候,穹傲国那边也好交代。”
温初言却认为不可,立刻出声反驳道,“微臣认为,此计万万不可。巫越国和穹傲国虽有不和,但墨非离的姑姑乃是西越皇的妃子,于情,难保西越皇不会顾念旧情,于理,怕是巫越国也不愿得罪穹傲国,反和穹傲国联合起来,将矛头直指赤焰国。再说,此去巫越国路途漫漫,诸多变数始料未及,若是发生什么意外,恐怕又会节外生枝。”
温初言的话也颇有道理,夜楚郁沉思片刻,轻轻的点了点头,阴鸷的目光绕过夜楚轩,而后停留在楚燃身上,阴晴不定道,“朕倒十分好奇,六弟会怎么处理?”
夜楚郁将难题抛给了她,楚燃再无法置身事外,在抬头的瞬间,不免和夜楚郁的视线相撞,但觉他的眼神怪怪的,少了一些敌意,多了几丝探究,害的楚燃心生不安,暗道,在她昏迷的时候,他该不会发现了什么?
当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公玉琉华一直守着她,应该会保护她的秘密,再说夜楚郁如果发现了,她还能活到现在吗?
思及此,楚燃多了些底气,毫不示弱的瞪回去,朗声道,“黑是黑,白是白。朗朗乾坤下,黑白难以颠倒。御灵风刺杀在先,被禁卫误杀在后,若是据理力争,赤焰国也稳占上风。倒是墨非离,假意贺礼,实则心怀不轨,臣弟认为,应该将他押往巫越国,交给巫越国处置,到时候,便与赤焰国无关。所以,皇兄不妨修书两封,一封送给巫越国,一封送给穹傲国。”
温初言听了以后,轻笑着附和道,“炎王说的有理,微臣认为可行。”
楚燃和夜楚轩的看法一致,夜楚轩一时也无法反驳,径自摇着扇子,不知在生谁的气。
夜楚郁沉思片刻后,也决定这么办,但最棘手的却是,“此去巫越国,困难重重,不知诸位爱卿认为,该派谁去合适呢?”
夜楚邵扫了夜楚轩一眼,笑的无比奸诈道,“本王认为此事非轩王莫属……轩王早年游离各国,想必对巫越国诸多了解,此事由轩王出面,定然万无一失。”
夜楚邵想将夜楚轩调离,再趁机对夜楚郁下手,这日渐昭彰的野心,让夜楚郁愁眉紧锁,却一时想不到拒绝的理由,难以反驳。
此计虽好,但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夜楚轩虽然不悦,却也明白此事的重要性,若是派其他人去做,他自己也不放心,于是上前一步,打算毛遂自荐。
看穿夜楚轩的意图,楚燃连忙站了出来,义不容辞道,“皇上宫宴一事,说到底,本王也有责任,本王曾与巫越国交手,不打不相识,算来也有几分交请,不如便由臣弟出马,将墨非离押往巫越国。”
若是真让夜楚轩得逞,她自然没有下手的机会,楚燃这次冒险,也算兵行险着。
摸不准楚燃的心思,夜楚郁不发一言,显然还有所顾虑,夜楚邵连忙反对道,“炎王重伤未愈,墨非离又奸诈狡猾,本王坚持认为,此事非轩王不可。”
夜楚轩虽然讨厌夜楚邵,也知道夜楚邵不怀好意,但谁要这个老狐狸说的是事实,便准备再次请命。
犹豫不决的夜楚郁见状,忙挥手阻止了大家的议论,笑着看向楚燃道,“既然六弟如此坚持,朕便准六弟全权处理此事,不过事关重大,若是有任何闪失……”
“臣弟提头来见!”楚燃眼神坚定,毫不犹豫的回答。
夜楚郁满意一笑,又继续问道,“此去路途遥远,不知六弟打算何时动身,朕好举办宴会,为六弟饯行?”
楚燃想了想,回答道,“事不宜迟,不如便明日吧……”
“明日?”夜楚郁露出惊讶的表情,心中却是再开心不过了,“明日的话,会不会太匆忙了,朕恐怕连备宴的时间都没有……”
如果可以的话,楚燃也不想这么快离开,但是一想到墨非离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也想他早些脱离苦海,便摆出大义凛然的架势,朗声道,“赤焰国形势可危,臣弟无心玩乐,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楚燃出使巫越国一事,已成了板上钉钉,夜楚邵无力回转,当下怨气横生。夜楚郁真是下了一步好棋,不禁暗中摧毁两人的联盟,还可以随时置夜楚燃于险境。
如果夜楚燃包庇墨非离,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治她,夺回她手中的兵权。如果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墨非离不幸惨死,那么日后穹傲国问罪,也可以推出她一人。夜楚郁,你真是好深沉的心机,好绝情狠心的帝王!
夜楚邵阴戾的目光,即使隔了很远的楚燃,也可以感受他的不悦。看在他处处帮她的份上,楚燃笑着走了过去,安慰道,“皇叔不必担心,这天底下能杀我夜楚燃的人还没有出生呢!想必巫越国之行,用不了多久,本王便会平安归来。国事的话,就劳烦皇叔替皇上分忧了。”
夜楚邵抬起老眼,与楚燃目光交汇之间,难得生出几分薄凉的亲情,语重心长的嘱托道,“炎王放心,老夫自当尽力,愿天佑炎王一路顺利,平安归来……”
楚燃点了点头,神色认真道,“皇叔也是……”
两个人的惜惜离别,落到了夜楚郁的眼中,全成了满满的讽刺,一双锐眼紧紧锁在夜楚燃背上,竟有些看不清她是何居心了。
夜楚燃,朕该相信你吗?
楚燃回到焰月殿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一想着明日还要赶路,便直接往房间走去,却在经过公玉琉华门口时,听到一阵阵痛苦的咳嗽声。
今日淋了好半会的大雨,这个病鬼该不会又发病了吧?
算了,关她何事。
楚燃狠心走了几步,身后的咳嗽声却如同魔咒一般,在她的耳畔挥之不去,拗不过心中的担忧,楚燃还是折了回去。
这时,七煞已经将姜汤煮好,向琉华的房间走去,一抬头,就看到怵在门口的楚燃,流露出犹豫的神色,好几次将手抬到空中,却又无力的落下。
以七煞的暴躁脾气,应该一把将她推开,然后自己进去送药,但想到公子眼中的忧伤,七煞叹了一口气,走到楚燃的面前,将姜汤塞到她的手中,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此刻公子最想见的人,应该是夜楚燃吧。
楚燃自然明白七煞的意思,何况自己也着实担心他的身体,当下也不在矫情,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七煞,退下吧……”公玉琉华听到开门的声音,料是七煞送药来了,看都不看一眼,便挥手命令他出去。
看他这副病怏怏的模样,楚燃心中的怒火无声消散,径自将药端到他的面前,用目光威逼着他喝药。
公玉琉华抬眼一看,但见来人是楚燃时,怔愣了好半响,方才伸手接过药,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低头默默喝着药。
不知道是药太苦了,还是他觉得太珍贵,一口药作三口喝,生生被他磨了几个时辰。
看着夜色越来越沉,楚燃也不好跟病人发火,便耐着性子等他,他连喝药都如此优雅潇洒,看着也算是赏心悦目。
不过干巴巴看着,也不是一回事,楚燃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本王明日便要护送墨非离去巫越国,你若是想回紫圣国的话,本王可以趁机向皇上说明,准许你离开……”
楚燃的话还没有说道,但见公玉琉华手一抖,害的药水差点洒落,随即抬头死死盯着她,淡然的语气中多了丝微不可察的紧张,“此行凶险万分,何况王爷大病初愈,还是向楚皇说明缘由,推了这份差事吧……”
知道她在担心他,楚燃也放轻了语气,“此事是本王主动提出的,若要本王反悔的话,不是失信于天下吗?况且赤焰国正值为难之际,本王自当挺身而出……”
楚燃说的大义凛然,再加上她的皇室身份,怕是谁都会相信她的话,但公玉琉华眼睛一眯,却嗅到几丝不寻常的意味。
“王爷将此事拦下来,怕是想放墨非离离开吧……”公玉琉华凤目微眯,冰冷的眸光转向楚燃,温润如玉的脸上浮现着几丝怒火。
被他一语道中了心事,楚燃虽大吃一惊,表面上却云淡风轻,矢口否认道,“本王乃赤焰国之人,怎么会放走穹傲国奸细?再说本王既然答应了皇上,就算赴汤蹈火也要完成使命,怎会做阴奉阳违的小人!本王坐得正行得端,就算要有人置喙,何时轮到你了?我、伟、大、的、公、玉、皇、子……”
公玉琉华神色一冷,捉住楚燃的胳膊,将她抵在床边,一双锐眼逼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夜楚燃,你骗的了别人,但你骗不了我!你疯了吗?竟要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放走墨非离,你若放他走了,就不怕穹傲国举兵来犯吗?”
楚燃冷笑着,推开他的手,发怒道,“公玉琉华,你当真以为爷不知道吗?你隐瞒御灵风一事,不过是想将夜楚郁逼入绝境,好趁机与夜楚郁合作,让你不至于势单力薄的回到紫圣国!而你留在赤焰国这么多年,除了等待回国的时机外,还在暗中寻找公玉九重的下落。如果本王放了墨非离,不就正好如了你的愿,或者说,你想做的更绝,直接杀了御灵风,逼北傲国举兵来犯呢?!”
昏暗的灯火,一如落寞的人心,公玉琉华轻轻捂住心口,已经分不清是伤痛,还是心痛。
沉默了半响,他方才克制住喉咙里的腥甜,赶在楚燃离开房间之前,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能这么做?如果你放了墨非离,夜楚郁不会饶了你,到时候,被关在天牢的人,恐怕就是你了……”
若他只是利用她,对她不闻不问,她或许还能好受些,也可以狠下心来,但他真假莫辨的关心,却让她备受煎熬。
楚燃停在了门口,却终是没有回头,看着黑沉沉的夜色,沉声道,“本王失忆了,所以你对本王再好,本王都不知道公玉九重藏在哪里,你不用再白费心机了……”
楚燃深吸一口气,方才忍住落泪的冲动,死死握紧了拳头,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但是你不用担心,小灰是公玉九重所养,你命人带着小黑,便可以找到公玉九重,所以你不需要本王了,本王的生死也与你无关了……”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仿佛抽尽了楚燃全身力气,挺直了身板离开房间,却在无人的角落里,轻轻靠在柱子上,无声滑落到地上。
她想,他心里还是在乎他的,否则,便不会如此难过。
但她此行凶多吉少,无论能否完成任务,恐怕都会九死一生,早些送他离开也是好的。
或许,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窗外的冷风呼啸而过,阶前的落叶又铺了一层。
等公玉琉华从床上起来,早已不见了楚燃的身影,看着对面黑漆漆的屋子,想必她此刻并不想见他。
本来墨非离的死活,与他无关,但楚燃对墨非离的在乎,却让公玉琉华心生怒火,随手一挥,熄灭了房间的烛火,抬脚便往地牢走去。
今夜,墨非离非死不可。
只要墨非离死了,她便不会为难。
夜楚郁的好棋,也成了一盘死局。
将药递给楚燃之后,七煞还是有点不放心,刚从房间里走来,却见公玉琉华杀气腾腾,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多少年了,没有见到公子动怒了……不得不说,夜楚燃还挺有本事的,能三番五次的将公子惹怒!
不过从公玉琉华的脸色上来看,他的病怕是不容他这么胡闹!
“公子,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儿?”七煞忙冲了出去,将公玉琉华拦住。
“地牢,杀人。”浓重如墨的夜色下,公玉琉华的墨眸熠熠发光,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清越优雅的声音,说着恶魔般的言语。
“公子要杀谁?不如让属下去……”公子最近频频毒发,今日又淋漓大雨,地牢之中守卫森严,七煞十分的不放心,但还没等他说完,便被公玉琉华打断了,“不必了,本王亲自前去……”
“公——子……”七煞挡在公玉琉华面前,还想再说些什么劝他,却见公玉琉华身形一转,几个腾飞,已经消失在了夜色里。
好快!
没想到公子带着重病,武功还是如此深不可测,七煞佩服的看了一眼,却仍旧放心不下,也跟着去了地牢。
赤焰国,焰月殿。
楚燃回到房间后,满脑子都是公玉琉华的影子,怎么都挥之不去,看来她的毒已经侵入肺腑,难以拔除了。
其实,她早就想好了。
等将墨非离送到巫越国后,她也不打算再回赤焰国了。
夜楚燃女扮男装,终有一日会被拆穿的。
还是趁早做打算,寻个机会假死,然后隐姓埋名。
到时候,她也可以恢复女装,摘下这张冰冷的面具,去过属于她楚燃的生活!
就在楚燃沉思间,一道劲风横扫而来,楚燃急急避开,再定睛一看时,却见一道匕首上压着一封信,和昔日的情况如出一辙。
难道又是鬼域?
楚燃皱着眉头,将信封拆开,其上的内容和上封信一样,一个字都不多,一个字都不少,全是鬼王下令要她杀了墨非离,但唯一与众不同的,是右下方的火焰标记,已经从青色变成了红色。
鬼域的老规矩,根据事情的紧急性,将火焰分为青、红、紫三种颜色,若是火焰变成了红色,还未完成既定的目标,那么鬼王就会亲自前来问罪。
不过鬼王前来,便意味着如临地狱,所以不少人在鬼王来之前,都选择了自杀。
楚燃轻叹一声,弹指点燃了蜡烛,将信封扔到了烛台上烧毁,然后快步离开了房间。
她失忆的消息,鬼王估计已经知道了。而鬼王迟迟未见她,恐怕是在试探她。
命人三番五次的送信,不过是看她会有什么反应,真正刺杀的人,恐怕现在已经去了地牢。
而她绝不能让墨非离死了!
生怕莫非墨非离出了什么意外,楚燃急急赶往后山的地牢。
当差的还是那日的禁卫,但这次并没有拦着楚燃,而是恭敬的退到了一边。
楚燃满意的点了点头,给他们一计还算识相的眼神,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即使地牢里面机关重重,楚燃却是轻车熟路,畅通无阻的到了第十八层。
但是当看到倒在入口的禁卫时,楚燃暗叫一声不好,连忙跑了进去,却见十几名黑衣人正在围攻墨非离,而墨非离身上也颇多伤口,不停的流着殷红的血。
十几名黑衣人各各都是高手,楚燃估计着胜算不大,便有直接冲上去,而是悄悄向后退去,准备找你禁卫支援,却不小心踢飞了一颗小石子,微小的动静,立刻引起了黑衣人的警惕。
“堵住她的退路,别让她跑了……”不知是谁吼了一句,快不及防间,三名黑衣人已经挡在了入口,切断了楚燃最后的退路。
第十八层中只有墨非离一人,而第十七层全是死囚的惨叫声,夜楚郁此举,无非是为了威慑墨非离,却没想到反而因此,险些要了墨非离的性命。
现在就算她喊破了喉咙,估计也没有人会听到,于是楚燃冷笑一声,提起地上的刀,紧紧的握在手中,然后杀向黑衣人,利落干净。
除了鬼域的人,还有谁想杀墨非离?
但如果是鬼域的人,为何不认识她呢?
就在楚燃沉思之际,胳膊上已经挨了一刀,流血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楚燃强打起十二分精神,无奈对方人数众多,终是寡不敌众。
“本宫的生死不劳你操心,你快离开吧……”墨非离负伤冲了过来,和她背靠着背,共同缠斗着虎视眈眈的黑衣人。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装下去吗?”楚燃用胳膊肘撞了撞,无声表明自己的意图,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她才不想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但只要她还背负着夜楚燃的身份,就要承担身为王爷的责任。现在和他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无法退缩她也绝不会退缩!
“你——”墨非离目光一暗,担心生气之余,又多了一丝开心,一丝小小难过。在冷魅冒充御灵风死的那天,就注定了他已经无法回头。她已经救过他一次,他不想亏欠任何人,所以她必须离开了。
墨非离桃花眼一眯,眼中凝聚着浓重的杀意,誓要为楚燃开辟一条生路,哪怕付出的代价将是——死亡。
似是看穿了他的意图一般,楚燃与他背靠着背,共同抵御着黑衣人的车轮战,即使累得气喘吁吁,也从未萌生过退意。
也许公玉琉华说的没错,放墨非离离开,除了为了赤焰国外,还有她的一己之私!
看着逐渐逼近的黑衣人,还有血流不止的墨非离,楚燃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没用,信誓旦旦的要与天斗,到头来,还是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
就在楚燃绝望之际,突然一阵清风袭来,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乍见一抹霸气凌然的身影从天而降,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十足的王者风范!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稳稳落在楚燃和墨非离两人中间,好巧不巧的挡住了两人的视线,然后五指向下成爪,凝聚着一股强大的内力,随手一推,将黑衣人扫出几米外。
“给本尊退下……”他一甩玄色衣袍,将手冷冷负在背后,冷眼睥睨着众人,十分狂妄不羁。
当玄衣男子出现的时候,黑衣人便露出一副惊惧的表情,但听男子不悦的语气,更是慌忙跪在了地上,异口同声道,“吾等参见鬼王,鬼王千秋万岁!”
鬼王?!
楚燃吞了吞口水,诧异的打量着面前的男子,只见他脸上带着鬼面具,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魔一般,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自己是不是他的亲妹妹,便悄悄向墨非离靠拢了几分,打算静观其变。
玄衣男子哪里是什么鬼王,而是乔装而来的公玉琉华!
公玉琉华来的时候,鬼域的人马已经到了,他便躲到了暗处,静观这一场好戏。就在鬼域得手之际,楚燃却突然冒了出来,公玉琉华又气又恨,终是不忍心见她受伤,方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本来他想饶墨非离一命,但楚燃的小动作,却无疑触怒了公玉琉华,只见他冷冷的笑出声来,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显得诡异又恐怖。
“给本尊杀了他!”就在黑衣人不知所措之际,突然见鬼王指着墨非离,身上散发出可怕的戾气,似是极力隐忍着怒火。
黑衣人微微一愣,纷纷从地上起来,似是想在鬼王面前表现,当下拿出看家本领,犹如潮水般涌来,拼了命的阻杀墨非离。
“慢着!”这时,楚燃大叫一声,挡在了墨非离面前,黑衣人看出鬼王对楚燃的不同,似是被法术定住了一般,连忙刹住脚步,不敢再进一步。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楚燃扯扯鬼王的袖子,然后踮起脚尖,爬在他的耳畔小声道,“哥,留他一命,我自有用途……”
说实话,楚燃也拿不准鬼王的性子,当简简单单说完这句话后,手心都攥出了一层冷汗。
公玉琉华偏过头,看着她殷切的目光,不忍拒绝她的要求,虽薄唇紧抿,却挥手示意黑衣人退下。
楚燃一时激动,整个热血沸腾,竟抱着他的脖子,在他鬼面具上轻轻一吻,压低了声音道,“哥,多谢你……”
要知道鬼王性格暴戾,暗中有鬼域暴君之称,当黑衣人看到一个“男人”竟敢轻薄鬼王时,顿时纷纷傻了眼,不知道视线该移向何处。
黑衣人发誓这是他们此生见过的胆子最大的人了!
墨非离知道楚燃身份,当下气的脸色发青。虽不知鬼王为何改变了注意,但肯定和楚燃有关。而楚燃又和鬼王是什么关系?为何冷血无情的鬼王会为他改变主意?这些疑问全萦绕在墨非离心头,让他的心情变得十分复杂,连看向楚燃的眼神,也多了怀疑和探究。
“好了,事不宜迟,赶快离开吧……”公玉琉华冷冷的扫过墨非离,当着他的面拉着楚燃就走,挑衅的意味十分明显。
没想到鬼王对她这么好,想来也是十分疼爱妹妹的人,于是楚燃也不介意,给了墨非离一计放心的眼神,便与鬼王并肩而行。
一旁吓傻的黑衣人,再看到鬼王嘴角淡淡的笑容时,害怕的吞了吞口水,只感到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了,不得不说,王的笑容还是很美的,不过怎么看,都有点阴森森的感觉。
公玉琉华当然开心了,不禁让墨非离和鬼王结仇,还得到了楚燃的信任,一时间心情大好,就放墨非离一条小命,让他日后和鬼王斗个你死我活吧!
就在公玉琉华暗自得意之际,夜楚郁不知何时已经带人堵在了出口,几缕光线投射在他阴晴不定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
此刻,他低头玩弄着手中的扳指,似笑非笑的看向楚燃,问道,“这么晚了,六弟你要和鬼王去哪儿?怎么也不告诉朕一声?”
“楚皇,你似乎误会了什么?”公玉琉华目光一暗,突然捏住楚燃的脖子,将她抓到了面前,青铜制成的鬼面具尽显暴戾,犹如来自地狱的暴君。
“哦,朕误会了什么呢?”夜楚郁冷哼一声,用冰冷的目光审视了楚燃很久,方才收回了目光,不冷不热的问道。
“燃,委屈一下……”公玉琉华见情况不妙,先小声在楚燃耳畔说了一句,然后用刀在她脖子上滑下一道血痕,用指尖沾了些殷红的血,伸出舌头邪魅的舔了舔,邪笑道,“当初夜楚燃杀入鬼域,害的鬼域十大高手被擒,本尊自然要将她带回鬼域,交给鬼域的兄弟好好处置,不过楚皇似乎认为夜楚燃和本尊是一伙的,岂不是让我鬼域的兄弟寒心……”
公玉琉华低下头,将刀架在楚燃的脖子上,小心控制自己的力度,划下一道细长的痕迹,如恶魔般低笑道,“想必楚皇也很想她死,既然如此,不如本尊现在就杀了她,送给楚皇作见面礼!”
“慢着!”不待公玉琉华动手,夜楚郁率先出声阻止,看着楚燃脖子上的血痕,心头涌起莫名的紧张,声音阴沉沉道,“放了她,朕饶你不死……”
“那就让本尊看看楚皇的诚意了……”公玉琉华垂眸瞬间,略带心疼的看向楚燃,忙不着痕迹的将刀向后挪了几分,以免误伤了楚燃,然后给身后的黑衣人使了一个眼色,一起小心翼翼的向出口走去。
在禁卫的重重逼视下,公玉琉华带人退到了地牢外,趁着夜色的掩护,将唇贴在楚燃的耳畔,压低了声音道,“你可怪我?”
楚燃虽摇了摇头,右手却偷偷伸到身后,使劲的捏了他一把,方才觉得解气。
现在这种情况,无论是谁,恐怕都会心生不满;她若说不怪,他自然不会相信,但她的小动作,却显示了她的大度。
不愧是本王看上的人!
公玉琉华唇角微扬,似有若无的擦过楚燃脸颊,无声的道了一句“珍重”,然后脚尖轻点,在黑衣人的保护之下,消失在了夜色里。
“给朕杀了这些黑衣人!”一见楚燃脱离了桎梏,夜楚郁忙离开下令阻杀黑衣人,而黑衣人为了掩护鬼王,似乎也打算离开的意思。
一时间,刀光剑影,血染冷月,陷入了激战中。
“皇兄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太绝了!”看到被禁卫剿杀的黑衣人,楚燃心头莫名有些苦涩,想必人命在他的眼里,不过卑贱的犹如蝼蚁。
“派人保护北傲太子,不得有误……”夜楚郁冷冷命令一句,然后走到楚燃身边,沉声道,“随朕来……”
楚燃虽不明所以,却还是抬脚跟上。
两人一路无言,来到了鸠焰殿。
鸠焰殿乃是夜楚郁的寝宫,即使是夜楚郁宠妃丽娘,也没有资格踏进这里一步。
不过楚燃没有欣喜的感觉,却犹如上了刑场一般沉重。
夜楚郁进来之后,就取了一些伤药,亲自为楚燃涂抹。
楚燃惊讶之余,连忙出声拒绝,却被夜楚郁完全忽视,于是果断放弃了反抗,乖乖的侧着脖子,任凭夜楚郁处置。
看她这副滑稽的模样,夜楚郁琥珀色的眼底一暗,微微上翘的嘴角,挂着形迹可疑的笑容。
若是让夜楚轩看见了,恐怕又要大惊小怪了,他家冷漠无情的帝王,什么时候知道心疼人了!错觉!一定是错觉!
夜楚郁表面上看起来冷漠,但此刻面对着夜楚燃,内心却是十分复杂。
自从知道了她的身份后,连他自己都开始迷茫,自己对她是什么心思。
最初,一直认为她图谋不轨,有着不臣之心;再来,便是对她的钦佩,多了些怜惜和欣赏;现在,不顾是想拉拢她,让她为他效命。
思及此,夜楚郁也不在那么纠结,连眉头也舒展开来,擦药动作虽然有些生疏,却是更加的温柔。
楚燃偷偷瞄去,不由得害怕的咽了咽口水,为何她觉得笑起来的夜楚郁反而更具有杀伤力,还是冷冰冰的比较符合他的气质!
“皇兄,臣弟已无大碍。”见夜楚郁快将她包成粽子了,楚燃立马出声感谢他的好意,也希望他能停止他的“折磨。
夜楚郁却似乎没有发现,低头认真的绑了个结,然后一本正经道,”不用……“
楚燃僵硬的低下头,瞅着自己裹着绷带的脖子,一时间哭笑不得,她不过是擦伤了而已,他至于小题大做吗?
但楚燃的无语到了夜楚郁的眼中,却成了开心和感动,当下轻扬着小巴,眼中透着些许得意,暗想:果然只要朕施些小恩小惠,夜楚燃就会感动泣零!
思及此,夜楚郁也不在吝惜他的言语,暧昧的俯下身来,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楚燃的眼睛,神色认真道,”巫越国之行,千万小心,朕在赤焰国,等你平安归来……“
当日在御书房中,夜楚郁虽然没说,但他应该挺想她离开的,然后再也回不来,如今却一反常态,倒让楚燃有些不明白了,所以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冰冷和不解。
夜楚燃娶妃之后,便很少用火辣辣的目光看着他,夜楚郁对自己的魅力有些怀疑,又对夜楚燃的改变有些不适,顿了顿,又不放心的叮嘱道,”虽然你是朕的兄弟,但朕是赤焰国之君,天下万民的表率,所以此行切不可有任何闪失,否则朕也无法保你!“
”嗯,多谢皇兄担心……“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果然,不过一刻钟,立刻就暴露了他的野心。
楚燃的语气淡淡,并无太多感情,煞时让夜楚郁大为受挫,再次怀疑自己的魅力,怎么一再的打折扣?
似是注意到夜楚郁的怨念,楚燃偷偷瞄了一眼,却见他立体的五官轮廓分明,俊眉朗目,气宇轩昂,目光锐利如鹰,面容俊朗如月,厚度适中的薄唇轻抿,不怒自威极有气势。
几许月光透过纱窗,打在他的侧脸上,一双星眸射寒芒,修长的剑眉轻扬,睥睨间,似万丈凌云之志气,配合他冷漠孤傲的表情,无时无刻,不流露出浑然天成的贵气和威严。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柔光,让她忽然想起了绝情,总是用那么温柔看着她,似要将她整个人都融化了。
见楚燃胆敢在她面前失神,飘忽的目光似在寻找什么,夜楚郁克制不住愤怒,面部冷硬的线条绷紧,使得五官更加英气逼人,同时双手扣住楚燃的肩头,不悦的命令道,”夜楚燃,你知不知道,朕有时很讨厌你的目光,因为你总是在透过朕,在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你给朕记住,朕是天子,九五之尊,哪怕朕现在没有实权,你也不能把朕当成另一个人的替身!“
这天底下多少人想要巴结他,讨好他,唯独她,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该说她欲擒故纵呢,还是说胆大妄为呢?
夜楚郁又气又恨,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而楚燃茫然的表情,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
夜楚郁银牙紧咬,当下气的手指颤抖,发自肺腑的一番话,却也让楚燃猛地清醒过来,她曾无数次幻想,幻想眼前的人,就是前世的绝情,他们携手一起离开这里,哪怕回不到现代,也可以归隐山林。但夜楚郁一番话,却彻底打碎了她的美梦,也真真切切的告诉楚燃,她再也回不去了……
楚燃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悄然滑落,红唇轻轻的颤抖,是克制不住的想念。
看着这样的楚燃,夜楚郁心头一动,竟似着了魔般,缓缓的俯下身去,想要吻干她的泪水……
谁知,门突然被推开了,夜楚轩闯了进来,破坏了夜楚郁的好事,而楚燃也回过神来,转过身去不语。
夜楚郁用阴鸷的目光逼视,害的夜楚轩一阵紧张,煞时忘了他来此的目的,满脑子都是夜楚郁刚才的举动,一时间浮想联翩——
莫非皇兄真的打算献身?
虽然他极力鼓励,但是这样不太好吧……
堂堂一国之君,竟和一名男子……
夜楚轩沉思间,看向夜楚郁的眼神也变得怪怪的……
夜楚郁察觉到他的目光,本想坦荡荡的直视他,一想起自己刚才荒唐的行为,忽又觉得有些心虚,便轻咳了几声解释道,”六弟明日就要离开,朕特意为他饯行,楚轩,不可乱想……“
这番欲盖弥彰的话,倒让夜楚轩微微一惊,更加印证了心中的猜测。
一看夜楚郁就不会说谎,饯行的话却连杯酒都没有,夜楚轩也懒得拆穿他,别有深意的看了楚燃一眼,沉声道,”东圣皇派人送来密信,急召公玉琉华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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