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敌兵看到火在搭天车上“腾腾”地烧起来,早已吓得士气大减,又听前面的同伴被烧得痛不欲生之后的惨烈叫声,顿时感同身受,就像那火烧在自己身上一般,不觉更没了战意,虽有心攻城,也只敢远远地朝城上放箭,眼睁睁地看着先前的同伴在城楼下活活烧死。可是弓手所射的箭本来步程就极为有限,又是从下往上射,更射不了多远,所以即使魏军密密麻麻一阵射箭,守在城楼上的兵士其实并无多少伤亡。
魏军将领成渝见将士已无斗志,只好作罢,即令鸣金收兵。段瑾看到魏军确实已经远去,才把刚才没说完的想法告诉李忠信:“请将军立即召集平关城中所有木匠,尽快赶制五架小型投石器。若没有木材,可派军士二十,到城中山丘上砍伐,做完之后移到城楼上。”
李忠信疑道:“投石器一向是攻城用的……”一句话犹未说完,如梦方醒:“投石器射程最远,若能放到城楼之上……其威力堪比十万雄兵!到时无论他们摆什么阵,只消连续投出火球下去,人心惶惶,阵型必乱!如此妙计,我做了一辈子兵,从来没有想到过,难为大人初入战场竟想得出!果然虎父无犬子!”说罢,忙向左右道:“传令下去,立刻召集城中所有木匠,告诉他们,事成之后自有重赏!”
魏军遭到挫折,随军带来的几架搭天车也都被烧得只余下灰烬,一时没有好的办法,只好暂时安营扎寨,想要休整几天再行攻城之计。而平关城内所有的木匠早已被召集起来,日夜赶工制作小型投石器。
三天之后,魏军又前来叫战,这次带兵的人似乎是个武将,听他自报姓名,乃是魏军大将许获。李忠信道:“此人素有勇将之名,足轻戎马,气盖千夫,比先前那个文臣要厉害得多。”
话未说完,便听许获在城楼下大喊:“偷生小贼!损我兵士,烧我云梯,此仇不报,何以为将!今日爷爷便要取你们项上人头,为我们先去的将士祭奠!小贼!还不开城受死!”
段瑾笑道:“果然是勇将,只不知谋略如何。”当下便向许获喊道:“将军真乃勇士,后生早闻将军大名,畏惧不已,常想若战场上遇到将军这样神勇的人物,岂非性命不保?只望将军手下留情,放我们城中将士一条生路。”
许获便颇有自得之意,转马向身后的魏军一挥长剑,道:“将士们!此城今日志在必得,待我们一路攻城略地,直取景都长泰城,生擒了景国皇帝李昭烨,之后凯旋而归,什么功勋官位,锦衣美女,必是手到擒来!”
魏军三军齐呼,戈矛同举,战马齐嘶,气势如长虹贯日,声音震耳欲聋。李忠信见敌军士气大振,急忙道:“大人为何涨魏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现在魏军兵锋正厉,若一鼓作气攻城,只怕势不可挡啊!”
段瑾道:“将军可知长勺之战的例子?一鼓作气不假,但是先前气势蓄积得越满,便消耗得越快,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待到再而衰、三而竭之时,任他再勇猛无敌,也是无可奈何了。”
李忠信仍是忧心忡忡:“照他们的气势,若等不到衰竭便攻破了城,该如何是好?”
段瑾指一指城楼上的投石器,胸有成竹:“将军,投石器可不是摆设。”
眼见魏军一开始击鼓进攻,段瑾当即下令:“射火箭!投火球!”
霎时间火球、火箭齐发,如天降火雨,移到近处的魏军都被城墙上隐藏许久的弓箭手瞄准,只等他们一到射程之内便一个火箭射去,远处弓箭不能及的地方,则有一*火球坠落,威力奇大。因为魏军先前虽然士气高涨,骁勇无比,却有轻敌之心,但战争一开始即遭受如此重创,令魏军措手不及,惊惶失措,不一会儿,原本排得铁桶一般的玄襄阵已被冲得七零八落。
李忠信见之大喜,连忙下令开城迎敌,说着自己也要走下城楼出城迎战。段瑾忙道:“李将军,我也愿出城一战!”
李忠信似有些不信:“大人是文臣,也会舞枪弄棒吗?”
段瑾指一指身上的明光甲,笑道:“李将军未免太小看我了,我既然敢来,就没有不上战场的道理,何况你瞧一瞧,我连铠甲都穿上了。”他见李忠信还是不大放心,又道:“战局已成定势,将军还怕我回不来吗?何况算日子,陛下派的援军今日也该到了,有援军相助,出城一战实在不用担心。”
李忠信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也不再犹豫,便与他一同领兵出城击杀魏军。平关并不是要紧的关塞,所以这一路魏军兵力不多,只有两万之数,几番激战下去,魏军气势早已衰竭,只得惨败逃走。段瑾初上战场,一腔热血,哪里肯就此放过他们,便与李忠信相商,领了三千人马一路向西追击,直追了将近两百里,地势渐渐险兀峥嵘,魏军残部也是心力交瘁,体力难以为继,正是杀敌的好时候。段瑾便下令三千轻骑迅速将魏军团团围住,以图将他们全军歼灭。
正当三千轻骑把他们紧紧围住之时,后面却有一个尖细的嗓音高喊一声:“段瑾听旨——”
段瑾以为是皇帝派了援兵来,连忙下马跪下,向那个宦者道:“可是陛下有援兵前来?”
那宦者并不理他,只在马上道:“陛下有令,段瑾未经皇命,私自带兵,虽以迎敌为由,实则意同谋反。念尔父居功甚伟,不予责罚,令尔速速退兵返吴,交还兵符。钦哉!”
此令一下,满军哗然,更有兵士满心激愤,大声质疑道:“段大人一心为国,陛下怎么会不辨忠奸?何况你既说是陛下诏令,那皇旨何在?没有皇旨,你红口白牙说一说我们便信么?”
那宦者冷哼一声,只道:“陛下下达的口谕,尔等也敢怀疑么?是否要与我一同入京面圣,找陛下仔细问一番?”
话一出口,将士心中再不满也不敢造次,只能原地待命,听从段瑾安排。段瑾无奈,起身道:“微臣罪无可恕,只是眼下魏军残部已是囊中之物,即使不能歼杀,能否容我把他们一同作为战俘带回去?”
“谕令传下的那一刻,大人就不能再带兵了,若还是领着这些兵士,便是抗旨不遵,更坐实了谋反之嫌。且这些战俘带回去也没有,白白浪费了我们的粮草——我劝大人一句,还是早些回去为妙。”宦者轻蔑地瞥了段瑾一眼,道:“这天气热得很,我便先走一步了,大人最好快些跟上来,否则我也不好与陛下交代。”说罢,他拨转马头径自离开,掀起一路沙尘,在烈毒的日头下如人心中的愤懑与绝望一般,不可阻挡地四散开来。
三千轻骑还紧紧地围着困兽一样的魏军残部,一动也不肯动。不止段瑾,连他们心里也是进退维谷:若是杀了这些魏兵,是违抗皇命;可若让他们放这些魏兵走……他们好不容易大胜一场,在炎炎烈日下追击了两百里,人马皆疲,眼看就要得手,却要放他们离开,实在是怎么想都不能甘心。
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段瑾终于把心一横,道:“撤军!”
魏军如获大赦,连忙拨开一杆杆离他们的喉咙不到半寸的戈矛,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包围圈。
一个轻骑兵猛然想起没有收缴他们的兵器,立即道:“大人,这些魏军身上仍带兵器,要不要去追回来?”
段瑾心灰意冷,道:“罢了,只是一些残兵,经过几番交战,身上的兵器也多是折损残缺的,缴回来也没多大用处。我们还是回去吧,免得因为我一人而连累了你们。”
众将士也不再多说,只好跟随他策马回城。这一段路已在两山夹缝里,先前乘胜追击时不曾注意,倒不觉得十分险兀,此时军心低落,一同回转,却显得山形奇谲,幽冥险诞。
一行人车辚马啸整队回行,正行到山谷中间时,却听“嗖”地一声,一支长箭破空而来,直逼段瑾后背。
“长勺之战”的例子:见中学课文《曹刿论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长泰城:指前文中的“京都”、“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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