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不那么干脆的开门声,应霁,一个声音略带娇羞却不那么刻意的女孩领着一行游客走入这间刚装修好的展厅。为了丰富大学生活,这一天,她应聘进了这次画展的导游职位,和以往随性的装扮不同,为此她第一次穿起了刚买的职业装,然后精心打扮了一番。
“怎么一股油漆味啊?”一位游客捂着鼻子表达着他的不满。
她假装没有听见那位游客的抱怨,只管领着队伍继续走。她选择回避这种非技术性的问题,尽管这是她第一次当导游,但处理这种突发状况并不是什么难事。她穿着那双足有一层踏步高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走着,学舞蹈出身的她显然不喜欢这样走路,但旁人看上去又显得很优雅很搭配,如果不是那一袭不安于耷拉在肩膀上的长发,很难将这身办公室女郎打扮的女士与一个刚刚踏入大学校门的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孩联系到一起。
“这幅风景画是……”她重复着昨晚背诵过无数次的作品介绍向游客们解释着作者的创作思维,也默默地观察着游客的反应。几幅画的介绍后,年长的游客慢悠悠地走向他们认为有意思的作品,小孩也跟着寻找那些看起来轻巧又活泼的物件。剩下的则是那些年轻的男性游客,而这些人认为,她本身就是一幅生动的画。
“能请教下为什么这幅画里的窗户没有窗帘吗?”陆维清了一下嗓子,故作深沉地问道。她正眼粗略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个子不算高,头发上抹的发胶比展厅的灯光还亮,笔挺的名牌西装也包不住凸起的小肚,如果不是脸上不自然的正经和系错位的衬衣纽扣太过显眼,陆维是可以打扮的像一个老板的。陆维本来不想来的,迫于这间画展主办者的压力不得不来。当然,以他的审美修养来说,在布上抹几笔就能被称之为艺术实在是不能理解,还不如照几张漂亮的照片来得实在。而当他看到有美女当导游,便试图找机会搭讪。
“别理那死胖子,你继续说你的,就当作没听到。”她的蓝牙耳麦收到了指令。
“这不花钱请来的人果然不靠谱。”监控室里秦松林皱起一丝眉头紧盯着屏幕,放下了手中的水杯拿起麦克风说道。这一年,是秦松林大学毕业后的间隔年,他想举办一场个人画展给自己的大学生活画上一个句号,尽管小的时候也在班上举办过,也最多是小打小闹,捧场的都是老师同学,而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画展,为此他用了很大力气说服房东租给他这块刚装修好的展厅,还不得不交了大笔的押金才签下了合同。他不习惯在公共场合表现,因此想在大学里找一个廉价的向导,就像他刚进大学时被学姐“诱骗”去当信用卡推销员一样。招聘启事发布了,应征的候选人可不少,甚至还有满口黑牙的老大爷,他不得不以身高不够的理由搪塞地拒绝了。他心中其实早已有标准,但却充满着矛盾。他想聘请漂亮的女孩子,因为这样能吸引很多的游客,但又担心美女分散了游客的注意力而忽略他的作品。直到应霁出现在应聘人群队伍里,只见那双似能发光又晶莹剔透眼睛正望着队伍尽头的报名桌,高挑的身材使那双充满灵动的眼睛顺利地穿过人群进入秦松林的视线里,他不用细看她的全貌,就已经能够在脑袋里描绘出一个翩翩仙女的形象,这个清纯小学妹的出现很快便使秦松林决定选她。“不是美女,游客一定不会来。”他发现这是一个非常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当他正琢磨着怎样应对陆维对应霁的刁难时,一个尝试性的想法在他脑袋里诞生了,随后放下麦克风,飞快地跑出了监控室。
“这位先生可以过来谈一下吗?”他悄悄地来到陆维身边,压低了嗓子又尽量装着优雅地比划了个“请”的姿势,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平时难以见到的诡笑。陆维心里明白,以前但凡看见他这种笑脸准要被责骂一顿,但总是不知道在哪里出错了。陆维家境殷实,但父母文化程度却不高,因此他的父亲陆大龙特别羡慕上过大学的人,千方百计地要把自己的宝贝儿子送上崇江大学,指望着他给家族长点脸。然而在填志愿时,陆维觉得对于那些需要记公式和理论的专业,自己的智商是不够用的,他因此填报了一个他认为比较容易的历史系。直到上了大学的课他才知道,如果论科目难度与自己能力间的距离,那么理工科是在北极,文史科则在南极,而他,在赤道。
“你看看你,参观一个画展需要穿这么正式的吗?你以为商务谈判那?”秦松林拉过陆维到角落里一顿劈头盖脸地训斥,一手把他系错位的纽扣给纠正了,眼里充满了鄙夷的目光。“要你来就是凑个人头不至于冷场,别用你那俗不可耐的问题去为难学妹。”说完还不忘讽刺一句。
“什么?她是我们学妹?你在哪找的啊?她是什么系的啊?我怎么从没见过她……”陆维一听到学妹这两个字,顿时喜笑颜开,眼睁得比谁都大,人说心宽体胖不无道理,被秦松林大学“欺负”了五年,也还是那么没心眼不记仇。要说拥有这种性格的人确实是大学寝室一宝,但要是头脑不够灵活了话,吃的亏也不小。这不,才念大一就因为挂科太多而留级,不得不重修学分一年,更不得不搬离同系同学的宿舍而搬进一个已住了三个五年制建筑系学生的宿舍,其中秦松林就是他的新舍友之一。三个学长几年来都对这个学弟“关爱有加”,例如他们通宵画图的时候总喜欢把已经睡下的他喊起来一起痛饮一番;和女孩子们约会的时候也拉着他当僚机。理论上,陆维和这群损友住在同一间寝室里,想考试及格都难,但对于秦松林这个历史迷来说,历史科目的考试简直就是小儿科,辅导他更是不在话下。寝室平日里讨论的话题远至石器时代,近至昨日新闻都是舌战的焦点,那是他能雄论古今的战场,锻炼出了不俗的分析和推理能力。
“林哥”,陆维对秦松林没有其他的称呼。如果说一个人最缺什么他就一定最想要什么,而自己有什么一定最愿意给什么,在陆维大二那年,他父母来到学校探望。经过了解,他能顺利不留级是因为有秦松林的帮助,而基于感激,他们就指定秦松林作为陆维的校内“监护人”和私人导师,每月还支付上万的薪水作为报酬。秦松林哪好意思领这份钱,更没理由拒绝,这些钱也就成了寝室舍友们的花酒钱的来源。
经过一年的口水试练和秦松林不厌的帮助,陆维学习的进步很大,他早已摆脱了学渣的帽子,但要离学霸显然还差一截。有一天,他的班级举行班委换届选举,他被秦松林逼着去竞选班长,为此秦松林还为他精心准备了演讲内容。但论口才,他根本不是学霸们的对手,论外貌,班上的帅哥美女可不少,他毫无优势,除了一副天生人畜无害的相貌和毫无脾气可言的性格。然而在竞选台上,他因为紧张而忘了词,仅在台上说了一句“我要当班长”就羞着脸下去了后,却意想不到地高票当选了班长。学生们的表情证明了这里面没有猫腻,而辅导员和在门外偷看的秦松林却满脸写着惊讶。对于这个结果,在同学们看来是一个非常棒的选择,他们喜欢这样憨厚的人当班长,他们认为与那些长相和能力都不错的人选相比,陆维简直太可爱了,就好像挂着一把漂亮又锋利军刀在眼前晃荡不如挂一卷沙袋,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能发泄一下。
而陆维觉得,如果班长纯粹只是一个跑腿的职务,他肯定不愿意这么勤快地干,可要说好处,只活动入场券的优先权一点就满足了。每逢学生会的班级代表活动和其他社团活动举行时,名额总是第一手分配到各班班长那儿,每次除了秦松林很自然地从他手中偷走一张入场券外,舍友们也会很巧妙地从他手中骗走几张在他们班里很难拿到的门票,而他也一定会给自己留一张。在美女如云的班代会和社团里,这个班长春心荡漾地觉得应该在大学里做一些该做的事,比如谈一场恋爱,可直到毕业都没做成。
“够了够了,这是我第一次举办画展,你可以安分点吗?。”秦松林不耐烦地打断了陆维的发问。艺术世家出身的秦松林一直都瞧不起他的品味,认为他根本不懂艺术,更别说品画了,但随后又悄悄地塞了一张纸条到他的口袋里。
陆维一摸裤袋,有所领悟的他知道桃花运来了,连忙跑出门外,满心欢喜地掏出纸条,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兴奋得甚至连顺带掏出的纸巾都没来得及塞回去。纸条上面写着陆维想要的所有信息——应霁,19岁,崇江大学英语系,电话185XXXXXXXX,宿舍……但到最后有一条却不是他想得到的信息:赵杨的表妹。
照往常来看,秦松林不可能大方地就把手头的美女资源送给他,能得到这么详细的资料,秦松林显然早已经捷足先登了。而做出这个决定,秦松林给自己的理由是:1、她不是我的菜2、我不是她的菜3、这是陆维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