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禹元年腊月初七,冬夜似乎格外清冷,青离拢了拢衣领,轻叹一声,白雾于眼前似真似幻,这样冷的时节,忆起陈年旧事,只挂念着那人可还好......转身进了屋,却见莲夜奉了手炉急急地塞进了青离手中,道:“娘娘,如今可比不得从前,今夜这样冷,娘娘还巴巴地往外跑,存了心是要让奴婢担心。”看着莲叶焦急的模样,青离只淡淡一笑:“阿夜,就剩你还肯关心我这副破躯壳,冷不冷的倒也不碍事。”莲夜搀着青离入了榻,换下那早已沾满雪花的披风,正要侍候青离入睡,却听得殿外小云子禀报:“娘娘,芙蕖宫宁贵妃来了,是否通传?”
青离掀了帘子,扶了莲夜的手,道:“且让她进来罢了,本宫着了衣便去会她。”小云子得了话便退下了,莲夜服侍着青离更了衣,随后进了正殿,便看见宁贵妃落了座,穿着甚是华丽,回首见了青离,放下手中的茶盏,拂了拂手道:“羽妃可算来了,倒叫本宫好等。”青离上了前,盈盈一福道:“臣妾给娘娘请安。”语毕也不顾宁贵妃搭话便坐在她身侧,冷冷道:“不知娘娘今夜到访,所为何事?”宁贵妃倒也不气,只抚了抚自己的小腹笑道:“妹妹恐还不知吧,本宫有了身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妹妹。”青离冷哼一声:“臣妾还当是什么天大的事,竟劳得娘娘您亲自到访臣妾的辞宁殿,这等好消息娘娘您还是去和陛下说吧,臣妾可说不来那些邹媚的话来哄娘娘开心。”莲夜侧在一旁拉了拉青离的袖子,示意她别再惹得贵妃不高兴。青离全当没看见,抬手取了发髻上那支价值连城的馥郁簪置于宁贵妃身前,道:“这支簪子便给娘娘做贺礼,天色已晚,烦请娘娘早些回宫歇息。”宁贵妃挥手拂落了茶盏,茶水溅了一地,道:“羽妃好气派的手笔啊,你当这是施舍么?哼,本宫便不信陛下会一直宠幸你,这是承禹开年来第一个龙嗣,待得本宫坐上凤位,你必要为今日所语付出代价!回宫。”说罢携了宫人的手便转身离去,青离拿回馥郁簪插回自己发髻间,向莲夜说道:“明日一早你让莫蜃来见我。”莲夜急道:“娘娘您可别再直呼陛下的名讳了,这要让那起子嚼舌根的人听见,免不得又是一顿麻烦事。”
青离却当没听见,进了屋内,待得莲夜服侍完毕,熄了灯,却怎么也无法入眠,脑海里全是一幕幕过去的回忆......莫蜃,这笔债,我定要你此生偿还,无终无休。
翌日,莲夜为青离着了墨蓝色的大氅,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冰冷的气息,就好似青离的人,从来不为所动,不为所欢。
二人行至去锦宫旁的宁心亭内,青离问道:“他怎么还不来?”莲夜捂了青离的手道:“奴婢让人去请了,应是快到了。”话音刚落,就见莫蜃独身踏雪而来,明黄的靴子积了薄薄一层雪,待走的近些,他看向青离叹道:“这冷宫凄凉偏远,你怎的又行至此处,究竟要朕说几遍你才肯爱惜自己的身子?”说罢便上前来,欲伸手拂去青离发上一片雪花,她却后退一步,满眼的冷漠道:“你别碰我。”莫蜃适才眼前片刻的温存霎时不见,更行进一步伸手揪住了青离脑后的发,眼里全是震怒,手上用力逼得她不得不仰起头看自己,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朕手中一朵易败的花,就算花瓣凋零,剩下的枯枝都是朕的!”青离吃痛,眼里却毫不示弱,道:“莫蜃,这才是你,那些温柔的表面拿去哄其他女人罢,像你这样没有心的人,不必在我眼前惺惺作态。”莫蜃这时却突然放了手,莲夜忙扶住了青离,眼里满满都是心疼,莫蜃转而又笑起来,似乎方才的暴怒便没有过一样,看向青离道:“对了,宁贵妃身孕之喜于今日午时昭告六宫,你随朕一同去。”青离坐于一旁道:“我不去。”莲夜忙道:“陛下,贵妃娘娘昨夜来辞宁殿,娘娘生了一晚上的气。”莫蜃笑道:“是贵妃被你家娘娘气走了才对。”莲夜只得抿了唇,不再说话。青离靠着亭内的柱子,眼睛望着去锦宫的大门,缓缓说道:“你为何不让我住进这去锦,还你宫闱一片安宁?”莫蜃揪着青离的大氅领口,一把将她提了起来,恨道:“你当这是闺中美梦吗?朕告诉你,永无可能。”说罢牵起青离的手朝朝阳殿行去,青离眼前一片雪白,看不见将来,竟快要连过去也忆不起了。
午时,朝阳殿内,六宫女眷皆于此内,莫蜃位于正席,青离落座于帝位右侧,宁贵妃居于左侧,一身正红色镶金边流碎霓裳衣傍身,因身孕在身,略略丰腴的身子尽显富贵之态,而此时,青离却满眼的漫不经心,且看那些个妃嫔一一上前道贺。阿谀奉承的同时,眼神无一不转向上位的莫蜃,风情万种,千姿百媚,只见莫蜃一挥衣袖,旁侧的太监总管傅力已接过拟好的圣旨,高声宣读道:“奉天承运,陛下亲笔诏书,兹有贵妃宁氏,身孕之喜,为本朝开年来第一嗣,且温婉贤德,淑惠柔赖,特与嘉奖,盘锦龙珠一对,天域瑶琴一副,兰锦数匹等,共计二十七样,晋为夫人,赐封号宁婉,于芙蕖宫改建芙蕖殿,六宫皆以此为励,诏毕。”语毕,殿内皆哗然,宁婉夫人的笑容似是僵住,待得愣了半晌才徐徐抬手接过圣旨,颤声道:“谢陛下隆恩,臣妾必不负圣恩,仰仗陛下龙泽庇佑,心甚感激,拜于礼成。”皆道是贵妃此孕必要封后,却不想只得个夫人的名号,座下窃喜者多,惋惜者亦有,只有青离接过莲夜递上的青柠蜜柚汤细细品味着,无甚表情,莫蜃起身行至宁婉面前,双手将她搀起,只道:“夫人怀有身孕却是辛劳,这些俗成的礼数有孕期间皆可尽免。”宁婉道了谢便落下座,只侧首恨恨的望着青离,眼底说不出的幽怨伤感。
座下的舞姬盈盈扭动着腰肢,柔美婉转,和着旁侧的音律,歌姬天籁之音徐徐唱起: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青离听罢,眼中似有雾气,心道,曲中那样纯洁美好的女子,于我于你,早是不复存在。她却未见,此时的莫蜃深深凝望与她,柔情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