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道女声从门外传来,“何事?为何还不抓紧时间?”
罗梦扭身,看着门外正站着一人,只有衣裙的一角移至在门槛上,半边身子仍在外面,听着身旁的奴婢讲述这里发生的事情。
“大胆!”
灯笼一声低喝。
“主子,主子……”接着远处,一个宫人提着红灯焦急的唤着。
“出了什么事,成何体统,慢慢说。”
待灯笼走近女子,对着那女人耳畔低语。
罗梦移步,想要看清楚这个一直在王府内掌事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
却听灯笼正色道,“公主,恐怕和亲一事要取消了,先歇了吧!”
罗梦浑身一颤,犹如晴天霹雳,抬起的脚再也找不到一点力气迈上一步。她瞪大双眼看着那女子带着一众丫鬟奴仆匆匆而去,留下了一室的狼藉。
“公主,发生了何事?”丫鬟焦急的扶住险些晕倒的罗梦问道。
罗梦还未从讽刺中回过神,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扶住门窗,看着远去的一纵身影簇拥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她突然低笑一声,“呵呵,取消了,几三番的出尔反尔,这一次又取消了,呵呵,我是玩偶吗,我是玩偶吗?”
罗梦尖利的声音划破了院子的宁静,她对着远处紫青陌的院子高声质问,“你还是忘不掉她,逃不过她,哪怕她已经入土成了一把白骨,你仍旧是她的傀儡,她的死就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陪嫁丫鬟前来阻挠,还是未能阻止住罗梦心底的浓浓恨意,她对着空旷的院子低吼,泪水打湿嫁衣和她手腕上那道皮肉外翻的血口,“她是昭国的女帝,这一生都是更改不了的事实,你忘不掉,也绝对得不到……”
她捂住自己哭泣的嘴,沉闷的哭声在寂寞的院子中久久震荡。
走在石板路上的灯笼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忽地又换上一副焦急的神情。
“主子,这消息错不了。”方才送信的宫人急急忙忙跟在灯笼身后,不断的重复道。
“恩,都慌什么,不过是和亲,一个属国的公主能在这里掀起什么风浪来,你们要稳住,不可有半点闪失。”忽而想到什么,挑眉问道,“李锐可回来了?”
宫人回道,“张管家才刚回来就去了皇上的院子,不知说了什么,皇上突然大发雷霆,动静可不小,我也是偷听来的,想必那个送信的宫人还没将消息送到公主那里。”
灯笼微微点头,额前的朱砂跟着松缓的眉心渐渐舒展,露出一个描摹精致的桃花来,她媚眼带笑,轻声道,“确实听到皇上说要取消和亲了?”
宫人重重点头,脸上写满了肯定,“主子,错不了。”
“呵呵,好。该不是那个杜小九抢了杨柳的尸体之后抱着尸体自杀了?死了好,死了好。呵呵……”
“主子,这件事咱们没听到,也不敢妄下评论。皇上大声呵斥了一声,全部事宜暂时搁置,尤其加重了一句,婚期再定。小的就急急的给主子送信来了,估计这会宫人还站在门口等着呢,可看皇上的气不小,这一时半会改不了主意。小的想着该告诉主子,嘿嘿,不然明日一旦举行婚典就……”他欲言又止,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前边的女人。
灯笼低笑一声,夸赞道,“好,本宫再去点把火,这和亲一时半会是没戏了。”说罢,她提着裙子匆匆踏上了紫青陌的院子。
前后院隔了一池的烂漫花海,浓重的花香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奴仆十几人匆匆而行,女灯笼自信满满。
不多时,紫青陌的院子近在眼前。
霍地,她抬眼看着亮如白昼的院子,满是侍卫奴仆,却安静的煞是惊骇,陡然一个预感叫她脸色白如霜,她低喝,“该死!”
“主子,何事?”
灯笼媚眼冷出一片雪霜来,冷哼道,“就晓得那个叫杜小九的女人是个祸害,去把李锐叫到本宫的院子,快去。”
她抿抿嘴,吐出一口怨气。望着紫青陌的院子,心中说道,“就晓得那个女人死不了,这回儿还回来做什么,哪怕和亲一事成了,我也不会叫你杜小九再回到皇上身边,尤其这天下本就是紫家的,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呵……刺杀不成吗,所以皇上要将所有的事情取消,只因查出了那指使之人是李管家。呵呵,好,我就做这个坏人。我管你是初七还是杜小九,你早晚都要死。”
想到此,灯笼叫来了身边的宫人,附耳说了一些话,便将手腕上的镯子塞给了他,还不忘交代道,“皇上现在怕是已经查出了事情的始末,李管家或许这会儿已经在皇上那了,拿着去找李管家的心腹,就说这件事照旧,杜小九那个女人务必要死。”
彼时,紫青陌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已经将他淹没,他却一直端着一只寥寥几字的折子看着窗外的落花愣神。
天下初定,叛乱未除,花如是野心勃勃,边塞的施压,这一切的一切都堵在眼前。
家事国事天下事,俨然都成了他一个人的事。满朝文武官员暗中勾心斗角你争我夺,不惜互捅刀子还要忍痛当面欢笑,然则又有几个真心为这个国家想一想,哪怕是一丝一毫。
满满的几案奏折中又有几个是出自真心谨言,满纸的荒诞,字里行间中都透漏着一股势力勾结的腐朽味道。
可是,紫青陌又能如何?!
自他登上这至尊的宝座那日起,俯视天下的那一刻,就该看淡一些事,看清楚一些人,有的可以拿到当面去说去做,有的,只能藏在暗处互相倾轧。
门外李锐已经跪了一个晌午,他额头上的汗水正一点点的顺着斑白两鬓流淌,手中的密函也被汗水打湿了大半。
李锐是前朝紫家老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后来老皇帝驾崩,紫青陌念及他一直侍奉有功,于是将他留在身边,后来紫家出事,紫青陌遣散了身边所有的人,包括他,将他安置在了一处山庄里。李锐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更是没有空闲,不惜年纪一大把的开始习武到处训练死士,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紫家复国派上用场。
果真在十五年之后,紫家再一次掌权,称帝的那一日,紫青陌就想所有遣散的可信之人招了回来,其中就有李锐。
李锐一心为紫家天下着想,不惜杀害紫青陌身边任何一个阻碍紫家的人,其中首要想要除掉的就是杜小九。
为此那一批批的黑衣人不乏少数就有他的人。
紫青陌查清之后,没有亲自去问他,更没有责备他,只等放出消息,杜小九谁都不能碰,听得此消息,李锐知晓,该是自己请罪的时机,他深知紫青陌向来做事不喜欢强硬手段,又极其念旧,又是在给他这个主动请罪的机会。
送茶的宫人从房间内轻轻移步到李锐跟前,屈身轻声道,“李总管,还是回去等着吧,皇上已经两日未合眼,您不如稍待些时辰再来。”
李锐抬眼看了她一下,轻轻摇头。
那宫人抿抿嘴,寻不到劝解的话,起身看了他一眼,便匆匆走了。
晌午的日光正骄阳似火,北都的都城正是盛夏时分。
烈日当头,空气中仿佛被烧着了一般的焦躁,一丝风也无。墙角的花束也被这浓浓烈日晒蔫了脑袋,只有凋谢的花瓣簌簌抖动着。
年近七旬的李锐显然有些吃不消了这等闷热,汗水打湿了他的深灰色衣衫,一条暗黑的汗迹在脊背上画出诡异的图画,可他依旧倔强的傲然挺直腰身跪在大殿的门前。
许久,大殿内传来一声轻叹,便听见一个干哑的声音道,“进来。”
李锐缓了缓僵硬的身子,颤抖着从地上站起身来,轻轻拂去衣衫上的浮尘,推门走了进去。买不进了大殿之内,他都未曾抬眼皮看清楚坐在桌案后的人,轻轻撩起长袍衣衫,又一次缓缓的跪在了桌案前不远处。
李锐一直静默无声,只那样安静的跪着,期盼高高在上的那人打消这沉闷的境况。
“皇上,杜小九逃了,小的没追的上。”
紫青陌轻声道,“谁人能伤的了她?”可他的目光依旧未从飘远的地方收回,始终保持着松散的模样。
李锐张张嘴,没有接话。
“果真逃了。”紫青陌又道,“雪山上没能杀死,带走了杨柳还是没能追上,你的人不管如何都碰不到她一根毫毛。呵……”
那语气,意料之中,又带着几分小小的欣喜一般,更多的是夹杂着一丝——失望?
“皇上……”李锐欲言又止,分辨不出此时的紫青陌的神情和那语气中所蕴含的不明意味,他没敢再说话。
李锐做事一向不留余地,若当真做成了也会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如今不惜张扬的跪在了皇宫的大殿之前,定是事情已经到了他无法控制的局面。
“说说。”紫青陌放下手中的折子,目光从遥远的天边收了回来,轻轻扫视了一眼地上傲然跪拜的人。
李锐吸了口气,斟酌着要如何将事情说的不漏风漏骨,却又能将那个女人推进万劫不复的火坑之中,最终达到他除去后患的目的。
斟酌了片刻,脑海中的话刚要出口。
紫青陌却先开了口,“暂且放她一放。”
李锐猛地抬头,“皇上,万万不可。”他有些急。
“你的人回来几个?”紫青陌问道。
李锐想着送信回来的那人描述,心底没了底气,轻声道,“……一个。”
“去了五十一个,回来一个。”
李锐皱了皱眉头,放任这样一个前朝的女帝前来寻仇,虽然她不能带领边塞的残余兵力讨到一丝一毫的好处,但是正值两国和亲的时机,若是杜小九一路奔来,对于一个王朝初定的今天来说,只有坏事,没有好事。
更何况,杜小九还是前朝的皇妃,是紫青陌的皇嫂,不论前尘往事如何,这个女人都不该留。
他想了想,提醒道,“皇上,这……实属意外。”